1990年正月十九,一个由22名北山人组成的民工队伍,抵达乍暖还寒的南海,王治勇也在这个队伍里面。
那一年,王治勇还不满13岁,身高不到一米五,体重只有32公斤,在瑟瑟寒风里,王治勇瘦骨伶仃的身板,与村里其他外出打工的人极不相称。放心不下的母亲一再叮嘱父亲和姐姐,一定要照顾好他,不要让他受太多苦,不然生病了命都有危险。王治勇的父亲沉默不语,手里捏着30元钱,心里却盘算着怎么节省才够三个人花。一想到了狮山就有活干,有活干就有工钱收时,父亲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生活,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剧情也并不按照我们的美好想象那样发展下去。当22位民工来到父亲事先联系好的狮山穆院果场砖厂时,却被告知砖厂已被人承包,即便有活干,也不会给他们做。兴冲冲而来的一大群人,听到老板如此说,心都凉透了。
一行人沿着321国道,在凄风冷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辗转到南海官窑大榄农场,看到一片山被砍得精光,山上零零散散有人栽树,一打听原来是林场正在大砍竹子,要栽芒果树。父亲找到林场负责人时,对方表示需要人工,但工资不高,三四块钱一天,住宿舍的话,每个月要扣点儿工钱。父亲问:“住宿可以不要钱吗?”林场负责人沉默了一下,说:“不要钱的地方有,那边有一排废弃的猪圈。”
“猪圈就猪圈,现在吃点儿苦不怕。等将来咱们挣了钱,回家去盖一排大房子住着,慢慢享福。”王治勇大声地讲出了自己心底的梦。听到王治勇这样一说,大家都同意住在猪圈里面。就这样,一群人不仅找到了一份活干,而且还有了一个临时的“家”。
其实,大家在农场也就三四块钱一天的收入,不省着点儿花的话,连自己的生活都维持不了。辛辛苦苦干了两个月下来,扣除生活费,王治勇一家三口加起来的净收入,还不到五十块钱。照这样干下去,跟在四川乡下耕田种地没什么区别。父亲跟大伙一合计,大家也觉得在林场干活没出路,同意只要收入高,去砖厂干重活也不怕。
在没有找到砖厂之前,父亲不敢拖着大家一起去找工作,只带了两三个人跟他一起去转悠,其他人继续留在林场干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南海大沥找到大浩湖边的马洞砖厂。工头听说有22个劳动力,赶紧说:“十块钱一天,都带过来,都带过来,最好明天就上班。”
收入比在林场翻倍还要多,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去林场办公室结算了工钱,匆匆捎上行李,告别了“猪圈”生涯。
砖厂的重力活,跟在林场砍竹子栽树完全是两码事,虽然其他人干得很欢,但对于瘦弱的王治勇来说,却让他吃尽了苦头。因为体力跟不上,王治勇不能跟着大人一起干装窑、出窑的活,只能拉着板车转运砖坯或者成品砖。为了尽量跟得上大人的节奏,好强的王治勇经常在板车上一次装几百、上千斤砖块。但因为力气不够,压不住车尾的重力,有好多回都被重力反弹,将整个人吊上去,悬在空中下不来,等别人来救。
冲着那十块钱一天的工钱,虽然辛苦,王治勇干得还是很卖力,觉得这样付出的日子有盼头。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大家辛辛苦苦干了两个月,去找工头结算工钱时,才发现工头宿舍人去屋空。仅王治勇一行22人的工钱,算起来就有一万多块,还不要说其他民工组的血汗钱,居然都被那丧尽天良的工头给卷走了!
大家找到派出所报了案,但因线索有限,侦破需要时间,大家只好一边继续找工作,一边等待破案的消息。砖厂是不能再去了,一行人就分散开来,各自在周边找工做。
父亲承包了修房子的活,因为赶工期人手不够,就派王治勇回四川老家找人过来干活。在家乡找到人手后,王治勇上火车之前,在达县火车站买了一条甘蔗和一包大饼。在火车上,饿了就啃一口甘蔗,嚼一口大饼。谁知,就如此简单的饮食,居然引起消化不良,回到狮山后,王治勇被折腾得不成人形。
父亲认为他身子实在太差了,不能再在建筑工地上待下去,于是叫老乡帮忙找了一个养鸭场,去养鸭。养鸭看似轻松,但对于王治勇这样身形单薄的人来说,连80斤一包的鸭饲料都扛不起,只好打开来分散投放。尽管王治勇竭尽全力去挣一份工钱,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再也不敢接近养鸭场了。
虽然当初一起出来的22位乡亲从砖厂出来后就分散了,但大家还是在一起租房子住,这样不仅方便互相照顾,而且如果谁找到相对比较好的活,也可以及时通知大家有个一起见工的机会。1990年腊月的一个黑夜里,一位在其他养鸭场的乡亲沮丧地对大家说:“我把一大群鸭子养死了,担心赔不起,就偷偷跑了,想到你们这里躲一躲。”谁知到了半夜,那鸭场的老板带着一帮凶神恶煞的人,挨家挨户踢门,直到找到这位乡亲,将他打了个半死,然后扬长而去。听着乡亲在院子里那凄厉的惨叫声,王治勇脑海里充满了恐惧,担心自己哪一天要是把老板的鸭子养死了,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下场?
那伙打人者走后,大家七手八脚地将老乡拖回来。还没有帮他清理完伤口,谁知那伙人又回来了,七手八脚将老乡又打了一顿。没过几个月,这位老乡就死了,而带头打人的老板,也因此受到了法律制裁。
一想到老乡挨打的惨状,王治勇就担心如果也是这样的下场,自己这身子骨挨不了几拳,就要散架了,他再也不敢迈进养鸭场一步。听说有乡亲在罗村上柏一家农场干活,王治勇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找到老乡,老乡又找到老板娘。老板娘就安排他去放牛,牛也不多,就五头。前面我们说过,那时他并不叫王治勇,而是叫王治波,看他又小又黑又瘦,体型像个长不大的菠萝,老板娘就叫他“小菠萝”,并且对他照顾有加。
“农场老板娘是我打工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好心人,有时好得像妈妈一样。但老板娘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想念远在家乡的妈妈,经常想着想着就哭。”王治勇说,“正是因为善良的老板娘收留我,让我漂泊的心渐渐有了根。后来创业,我的小卖部、批发部、维修店、饭庄、物流公司都有‘菠萝’两字,这也是出于对老板娘的感恩。”
那时的佛山,工业企业正处于“村村点火、户户冒烟”的喷发时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基本稳定下来的王治勇,开始往返于川粤两地,把父老乡亲们带出来,帮他们找活干。随着进正规工厂的老乡们越来越多,工作环境及工资待遇也越来越好,王治勇等其他相对工作差一点的,也被带动改善了。1992年,离开农场后,王治勇进了一家鞋厂,虽然依然是重活累活,但毕竟有乡亲们照顾,日子过得渐渐像样一点儿了。
那年冬天的一个休息日,一位来自湖北新州的工友找到他,说老乡刚从部队退伍过来大沥打工,在途中不幸发生车祸,什么都没有了,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见此情景,王治勇想想当年自己也曾经沦落到这种地步,顿生恻隐之心,当即决定帮助这老乡刘先生。当时只有130元一个月的王治勇,却花了200多块钱,帮这位素不相识的刘先生买衣服,添置生活用品,还帮他找事干。
中国军人在退伍之前,部队都会让其掌握一门到社会谋生的技术,刘先生也不例外,会开叉车、铲车。王治勇很快在狮山帮他找到了工作,还羡慕刘先生这门技术,跟着刘先生学开铲车。
学开铲车本来可以正大光明,但王治勇跟刘先生不在一个厂,不能随便溜进人家厂里去。只能悄悄躲在那工厂后面的树林里,等老板半夜下班走人后,王治勇才能与刘先生会合,偷偷地学。有一次,王治勇在等待过程中睡着了,等刘先生找到他,拍他脸颊时发现他浑身发烫,于是赶紧背着他去医院,用体温计一量,居然发烧到41度。又是敷冰,又是打吊针,一直折腾到天亮,王治勇才清醒过来。
在外出打工的第三个年头,在差点付出生命代价的学艺路上,王治勇终于学到了一门真正的“技术”,而他的师傅,正是自己帮助过的人。
“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记住别人的帮助首先应该学会帮助别人。我们只需拥有一颗感恩的心一份坦诚的爱,用爱心去帮助别人,感恩曾经帮助过你的人。王治勇和他的师傅刘先生,很好地诠释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中华传统美德,这也是两人互相作为‘志愿者’最朴实本真的表现。”共青团狮山镇委书记关钧宜认为。
苟文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