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节目2013年1月2日播出。1月4日,老缪手机上打进一个山东济南手机号,接通,对方讲了半天他没听明白,以为谁拨错了,随手挂掉。
3天后,他收到了一个山东章丘寄来的包裹,里面除有两包山东鲍芹,还有封信,写信人自称党光东。信中写道:老爷子,我是从央视了解您的,您的精神令我敬仰,尤其您的人生观、价值观值得我学习……
信中,党光东想认老缪为父,为打消他顾虑,还附了地址、电话和身份证复印件。
老缪立即打电话感谢光东。原来,那个济南电话就是他打的。光东家住章丘,上有古稀父母,下有上学儿女,他和妻子在镇上开了家五金店,父亲年轻时参加过八路军,多次立功。这次认亲,全家都赞成。因为方言重,担心电话里说不清,专门写了这封信。
光东一番诚意,老缪百感交集:他7岁父亲去世,母亲因无力抚养5个子女,带着小妹改嫁他乡。其余4兄妹从此星散,或送人抚养,或给人做童养媳。他先后被两户人家收养,都因难以多供他这张嘴而送回老家。此时,父母留下的老宅已成废墟,幸亏村里好心乡亲轮流供餐、留宿,才使他孤儿不孤。为减轻乡亲供养负担,他编草鞋,摸螺蛳,每天一大早背到街上卖钱。靠着慢慢积累,三年后,他终于在村民帮助下搭起三间草房,从此有了固定的家。
18岁那年,村里推荐他报名参军。在部队,他勤学苦练,先后被评为“特等射手”“五好战士”。退伍后,他分到溧阳电机厂,有了工作成了家,理应苦尽甘来,谁料命运多舛:大儿子18岁参军不久考上军校,却在报到前的军训中因公牺牲;二儿子3岁时无人照看,溺水身亡……
擦干眼泪,他忘不了,童年时,乡亲们供他吃“百家饭”;青年时,部队里锤炼学本领;退伍后,又是党的关怀让他有了稳定工作。旧社会经历太多苦,新社会成了幸福人,他就想着多做好事回报社会,没想到因为这遇到光东这样的好人。
这样的好人,他没理由拒绝,当即请光东来溧阳做客。
3个月后,光东来溧阳看老缪。
一间平房,加上外搭棚子才50平方米,满眼简陋让光东直叹不易:“您住的要改善了。”
老缪直率,说这里城市改造要拆迁,自己准备换房。他和老伴每月退休工资加起来3600多元,这维持生活还可以,但买房有压力。光东当即表态会支持,老缪说不用,自己慢慢想办法。
光东回到山东不久,老缪家所在小区开始拆迁。抽签后,他拿到的政府安置新房面积比原住房多出60多平方米,按照“拆一补一”,需支付超面积的30多万元房款。老两口凑了十几万,最后还差20万元没着落,几次想拨光东电话,但刚拨又犹豫了。拖了半个月,老缪最后还是拨了,可20万刚出口,他正后悔不该一开口就这么多时,电话那头的光东很爽快:“爹您放心,卡号给我,我尽快汇过来!”
4天后, 20万元真汇来了!
去银行那天,老缪租一辆面包车,带着老伴将现金取出直接去领新房钥匙,逢人就夸自己有了一个比亲儿子还亲的好儿子。
拿到钥匙后,老缪到江南春市场的宏宇陶瓷建材店选家具。一进店,平时常看常州电视台新闻的店主夏爱琴就觉得他面熟:“感觉电视上看到过他,我就上去跟他打招呼。电视里放他奋不顾身救人的时候,他还受伤了,我看得很感动,当时都流泪了。”
进门时,老缪带了份事先拟好的购买单,但最后被夏爱琴改了,她说:“他要的全是普通材料,我当时就自作主张给他最好材料收他最低价格。对他这样的好人,我们社会一定要弘扬这种精神,就是好人应该有好报。”
一声好人,是赞叹,也是夏爱琴崇德向善的自觉行动。
以善养善,爱自生爱。中华文明五千年,好人一直凝聚着厚重的文化底蕴。
在党光东和众多好心人帮助下,2013年12月14日,老缪家搬进了政府安置小区景盛园。
这天,光东专程赶来祝贺,一进门,老缪就高兴地拉着他介绍给前来道贺的亲友:“我的房子靠大家,政府城市改造改善老百姓居住条件,而我干儿子光东立了大功,一下拿出20万给我买房。”
灯光下,老两口穿着女儿买来的新衣、新鞋,显得特别精神。其实,老缪的女儿婷婷也是他捡到的。
1988年8月的一个星期天,老缪下乡帮战友家割稻,晚上上厕所时脚碰到地上一个包裹,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呼吸微弱的女婴,他立即抱到居委会。居委会主任请他好事做到底,当即为他开了领养证。想起童年,他决定收养这个同病相怜的孩子。因为家里粮不够吃,就寄养在岳母家,后来岳母家遭水灾,只好接回家养,尽管那时生活艰苦,但始终没有放弃。这个女儿很争气,大学毕业后又做了老师,婚后还给老人添了个可爱的外孙女,乐得他俩整天笑呵呵。
当年他取名小福,也许是穷怕了的父母盼他落地有福,谁知生下来还是受尽苦难。“你小时候打草鞋、摸田螺挣钱盖房,参军时部队一个月发6块钱津贴,你只留两块,还有四块寄给哥哥,你这人就这么好……”战友兼老乡吴金保说起老缪的身世,情到深处泪满襟。他小时候就听长辈哀叹,天若有情,希望这个苦命孩子今后有福。
老天开眼,这福,真来了!
老缪救过很多人,却从没想过要谁来谢自己。“人家又没喊我救,都是我自愿,用不着谢,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给我送灯具,送装修材料,更没想到会遇上光东这样一个好儿子。有人骂我傻瓜,光东认我做父亲,我说他也是傻瓜,和我一样,我是大傻瓜,他是小傻瓜。但是,我认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2014年10月2日,济南西客站。
老两口一出站,就被等候多时的光东一手牵一个领上他的面包车直奔章丘。这次来山东,两人除了看干儿子,更为了感谢光东父母培养出这样的好青年。在老缪再三请求下,当天,光东一家跟他进了章丘最大商场,老缪为他们每人量身定选了一套衣服。
2天后告别,老缪又硬塞给光东3万元钱,尽管光东推让,但没拗过他。光东说,就在20万汇出后的两个月,老人已分4次给他卡上打了5万元。
这钱,是老两口省吃俭用和原本用于装修的。
当初租房等待乔迁的日子里,两人一有空就会去原小区,每次都会捡一些别人丢掉的旧家具带进新居。为这,两人有过分歧,那是老伴不同意将一张旧床搬进新居。“床主人死掉了,他死时就睡这床,谁还高兴睡?”老伴说着,眼圈红了。
老缪有些内疚,沉默一会,他笑着拉老伴坐下来算账:“面包会有的,你要实在不愿意,等我们下个月领了钱去买一张吧?”
“11月10日可以拿工资了。”
“11月10日拿工资还要减掉生活费的。”
“生活费1000块一个月。”
“一张床可能要3000多块的。”
“大儿子抚恤金还没算?”
“抚恤金要到明年1月份,现在拿不到。床还要等等!”
最终老伴同意了。
离开前,两人又去老房子找了些旧家具回去拆了当柴烧。尽管新居通了天然气,但他们要节约每一分钱,这样可以早点把光东的钱还上……
这个生日一过,老缪就跨进了70岁。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心里早有了还清干儿子20万元的时间表:“我退休工资2630块,一年就是31560块,再用4年就可以还清。老伴退休工资1600多块,用于一家开支足够。光东他们全家一再说这钱不用还,但桥归桥,路归路,他和我不沾亲、不带故,就凭认我是个好人就这么爽快地把20万元寄给我用,他救了我的急,我一定要还他这笔人情帐。一句话,不能让好人吃亏,他们一家都是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光东结婚后一直和父母住,平时和妻子忙生意,地里农活基本由父母操持,忙时他俩回来帮一下。虽说开了家五金店,做的也是小生意,一年去掉开支,收入也就五六万元。因此,家里并不富裕。当初给老缪汇那20万元,一家人东拼西挪,凑了4天才够。
记者问光东为什么这么快给原本陌生的老人20万元,他说老人一生行善,好人就该有好报,既然认他为父,儿子给父亲钱天经地义。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孟子名言,也是光东的家风。
山东是孟子故乡。清朝末年,章丘出了位名动京华的“东方儒商”孟乐川,他也是孟子的第68代孙。凭借“以德为本,以义为先,以义致利”的经营之道,做绸缎生意的小个体户孟乐川把他的瑞蚨祥绸缎庄经营成了长盛不衰的“老字号”。不仅如此,还走出山东,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地开了24家商号,成就了“山西康百万,山东袁子兰,两个财神爷,抵不上孟洛川”的经商传奇。
如此富豪,食宿穿戴却十分节俭,喝水都不放茶叶。然而,当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也顺便烧掉了他北京的门店,面对所有账本化为灰烬,孟洛川眼含泪水,一时无语凝噎。稍后,念及家恨国仇,一向诚信仁义的他宣布两条决定:一是欠别人的账全认不赖;二是免除所有别人欠自己的账。
光东QQ昵称“东方商人”。成为先贤孟洛川那样的商人,是父亲的忠告,也是他的追求。也因此,电视上看到老缪的事迹后,他萌发了千里认父念头。
许建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