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中，绿皮车里（小说）

    零下38℃。绿皮车在暴雪中缓慢地开往东北小城。

    窗外的雪白皑皑。看是看不到的，窗被霜封了个结实。哈了气在窗上，用手指慢慢划出一个圈能看到外面。雪片还在往下掉，窗外苍茫茫的灰。即便是在东北，这场雪也是极罕见的。

    列车上的暖气早已冻住。

    前后车厢里的人都往中间挤。

    列车广播传出优雅又满怀歉意的声音“旅客朋友们，您好，列车由于特殊原因预计晚点N个小时，请您耐心等待……”归乡似箭的心石化。

    中间那节车厢挤满了人，座椅上、行李架上，过道上都盛着人，甚至坐席下也能看到偶尔伸出一只手来抓取吃食。只有人多了，才能保持需要的温度。

    人太多了。车厢里的体味、方便面味、汗脚味、小孩子的屎尿味……在那点温暖的空气中流串。

    总有三五八人是挤不进去那节温暖车厢的，或者受得了寒冷却受不了气味，他们就在寒冷的车厢中缩成一团。只希望能坚持到火车停靠。

    他大学刚刚毕业寄宿在南方亲戚家打工，老家在东北。他是爱干净的，不想挤进那节让人喘息困难的车厢里。脚已经冻得麻木。是啊，谁能预想到24个小时的车程突遇暴雪，已经走了38个小时还没到。南方御寒的衣服能有多厚呢。

    他蜷缩在短棉衣里，鞋子也不够厚，整个人都冻住了。这节车厢还有五个人，都默契的挤在相对的三人位的座椅上，抱团取暖。

    一个中年男人用大衣蒙着头靠在他边上的蛇皮袋子上瞌睡。

    对面一个女大学生模样的人靠窗把头埋进围巾里。一个大妈挤在女学生和另一个男人中间，尽力靠近女大学生一起取暖。

    开始大家还闲聊着，说天气和暴雪，说打工不易，说回家的票是真不好买，说给家人带的吃食在暴雪中的车上就吃掉了一半……说到出口的话似乎都被冻住，嘴里的呼吸像冒着烟。大家也就不说话了，不想透支那仅存的一丝温暖。

    他不停抖动双腿，好象这样，被冻僵的腿脚就能减轻点疼痛。是的，冻到深了就是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所有衣物都裹在身上，再没有可以御寒的遮挡。

    就在他不知道拿着冻僵的刺痛怎么办的时候，看到对面女大学生从围巾中露出眼睛，用腿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腿。他停止了抖动，看着她。

    她看着他，冲着他的脚努努嘴，再把腿上的大衣掀开了一角。看他愣愣的没反应，又瞅了一眼他的脚，再冲他努努嘴又掀了一下大衣，拍拍腿。

    他懂了，她是想让他把脚放在她的大衣下面给他暖着。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盯着她，往下俯了俯身。

    她点点头，再掀了一下大衣角。

    他像活转过来。迅速把手从两只棉衣袖管里掏出来，把脚上的鞋拽掉，胡撸一把没有灰尘的袜子，再小心的把脚伸到她腿上的大衣下面。她抻了抻大衣，裹住他的双脚又往肚子那带了一下。然后两个人一动不敢再动。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体温，也许，是这善意本身就让人温暖了。总之他就觉得血液欢快的流动了。他咬着冻紫的嘴唇感激地冲她笑了一下。她看了看他，又把眼睛放回围巾里。

    没有人说话。他就这样被默默地温暖着。

    火车走走停停。她要下车了。他忙乱的起身帮她收拾箱子，背包，杂物。好象要下车的不是她，是他。

    他拎着她的大包小包送她到车门口。他们一直没有说话，甚至连道别也没有，只互相望了一眼。自打他把脚放进她大衣下，就一直傻里傻气的，怎么就没想起留个电话。

    站在火车连接处，他用哈气化圆了车门上面霜冻的窗，看着她走成一个黑点。

北京新东方英语教员 刘明阳（90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