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委员（小说）

    “路安，你来了？要不要我再封你当‘迟到委员’？”

    教室后门口，严厉的班主任谭老师堵住了汗水四下，满身淋漓的路安。还没等路安开口解释，他便先把问题给撂下了。

    路安有些怕他。只是趁他不注意偷看了他一眼，便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怒气，而且不知是由于喝了酒还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他的整张脸比刚刚进行百米冲刺跑过来的路安还要红润。他双手叠放在胸前，背靠着教室左边门框，右脚刚好抵住右边的下半边门框，进出全得由他说了算，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而且似乎知道路安已无话可说。

    诚然，路安无话可说。因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迟到了，以往的一些迟到都幸运地被老师原谅了。但这次，幸运之神似乎也迟到了。

    看着谭老师严肃的表情，所有的同学也都齐刷刷转过身来望着路安，他羞红了脸，低头不说话。因为天气炎热，汗水很快浸湿了路安的衣裳。见路安不说话，谭老师接着说道，“所有同学都能准时准点赶到教室，怎么你就老是来得比我还晚呢？我看你就是有一根懒筋，脑袋总是不清醒……”

    看着路安自责的神情，谭老师内心很复杂。他感到有些愧疚，却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路安是这个村这些年来唯一一个有机会考到镇中心小学去的学生。谭老师可能觉得路安已经认识到迟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了，便让他进了教室，但直至他坐到座位上后，同学们才回转过身朝向黑板。

    那天下午，路安都没敢抬头看黑板，也没有正眼去看周围的同学，因为怕看到老师眼里对他的失望以及同学们质疑的眼神。那一年，他九岁不到，刚念小学三年级，既是学委也是班长。从幼儿园到三年级都在村小上的学，村里的最高年级是三年级，之后就要去镇里的小学读，而镇中心小学是当地最好的学校。由于成绩和各方面的能力都还不错，从一年级开始他就一直担任学委，后来谭老师还让他当了班长。

    那会儿路安家的劳动力严重不足。他不到九岁，但他妹妹才一岁，除了母亲，他是家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劳动力，所以照顾妹妹在很大程度上就成了他的责任。母亲每天都要去田里地里忙活，特别是中午，经常要去地里除草，给稻田引水灌溉，他除了要照顾一岁的妹妹，还要自己做饭，然后等母亲回来后把妹妹交给母亲，再跑去上学。

    村小下午是两点钟上课。母亲那时没有手机，去田地里做事只能靠做了多少农活大概推算时间，但常常都是将近两点才回来。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只要一看见母亲回来，他就立马把妹妹放好在椅子上，然后一把抓起书包拼了命地往学校跑。到了学校，上课铃已经响完了，老师也从办公室出来了，他便一步并作两步跑，总是能先老师一步进教室。每当这个时候的他都是幸运的，老师也不会说什么。但也有很多次刚跑到教室，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开始讲课了，出于他学习成绩及表现好的缘故，老师们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老师们觉着这样不行，于是就有了开头谭老师在门口的“守株待兔”。

    那次是因为母亲中午较早地从地里做事回来后，还挑了一担米去村里的碾米厂碾米去了，母亲说会很快回来，他只好带着妹妹等母亲回来。可两点整了他还是没看见母亲回来，经验使然，路安知道自己又要狂奔了。

    母亲回来时，已经上课五分钟了。他还是照样放下妹妹，抓起书包就一路狂奔。两旁的道路，还有飞出去的汗水，让他有种飞起来的感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只希望奇迹能再次出现——老师比他晚一步进教室。事实证明，那一次他并没有那么幸运。

    放学回到家后，路安没有把下午在学校发生的事告诉母亲，也没有埋怨什么。他不觉得累，而是依然不变地成为母亲的得力助手，做着妹妹最温暖的臂膀。只是，他迟到的次数越来越少。

    十年后，路安考入一所重点大学。新生典礼那天，他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台下坐着两个他请来的熟人，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就是班主任谭老师。

    他说，“大家好！在所有的任职经历中，我印象和感触最深的就是谭老师封的‘迟到委员’。没有一个学生喜欢迟到，我也一样，但就那时而言，我觉得即便迟到也值得，我不介意当‘迟到委员’……”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生 白志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