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他推开了门，一阵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走了他最后几分睡意。时间尚早，草地上尚未结出白霜，太阳也没有出来的意思。
母亲肯定不会理解他为什么会在5点钟出门——还顶着这么强的寒风，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理解。
“但，这样是值得的。”他想。
裤子口袋里又响起了手机闹铃的声音——这是他昨晚设置的第6个闹钟，也是最后一个。他暗笑闹钟的多此一举，从口袋掏出了手机关上闹钟，手上的热量仿佛被风中沙吹散。
此时路灯还没有亮，只有几家早餐店里点着灯，街上漆黑一片。他抬头看看天，亮光星星点点排布在天空上，天空微微泛着蓝。
按照计划，他接下来必须徒步穿过3个街区，他将耳机塞到耳中，耳边跳跃的音符把他拉到了另一个世界……
3年前，父母离了婚，他跟了母亲，这3年未曾见过父亲一面，也未曾有父亲的音信。母亲也始终郁郁寡欢，他也就没有再提过有关父亲的事。
但不提不代表不思念，父亲走后，家里的气氛就变了，似乎总弥漫着一股寒气。以前围在饭桌前的谈笑没有了，围着电视欢笑的时刻没有了，吃饭仿佛成了任务。虽然母亲还会事无巨细地问他今天的情况，但有时小小的一个停顿便会造成雪崩般的沉默。然后母亲不动声色地收拾碗筷，走出厨房时脸上挂着泪痕。
母亲和他最大的消遣便是逛超市，那些挂面和面包有治愈伤痛的魔力，也许柴米油盐能给女人归属感吧，他想。
但情况不能这样下去，3年以来阳光极少出现在母亲脸上，虽说当初执意离婚的是母亲，但父亲的离开，还是让母亲一天比一天悲伤。
他觉得自己太小了，想不通，却又不敢问。
这便是他去找父亲的原因，把故事里的那段不为人知的部分公开出来。他要找父亲谈谈，可能这是改变现状的唯一方法了。
父亲住在离工作厂区不远的员工宿舍，很简陋，冬冷夏热，还有一股铁锈的味道。但这并不妨碍从前的他无数次拜访——这是他以前躲开所有不快乐的避难所，是他幼年时期的秘密。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把他拉回了现实。父亲3年音信全无，他现在怎样？酗酒的毛病会不会变本加厉？生活会不会更拮据？还在不在以前的工厂上班？不不不，这都不会是最糟的，他现在——会不会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
杂乱无章的事，一件件在他心中排列起来，指向同一个方向——父亲有了新的家庭。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3年间他也曾有这样的猜想，但从未像此刻那么确定，如果他能早些想到，一定不会来找父亲。可为时已晚，现在他已经站在了父亲的宿舍楼下。
他看看手机，已是六点二十。宿舍楼已经亮起了灯，起得较早的工人三三两两从他身旁走过，没人多看他一眼。
只有耳边的风在吹。
他站在那儿，犹豫着。后退意味着放弃，意味着软弱，意味着坐视不管。可是向前呢？他突然的出现，会不会打乱父亲的生活？父亲有没有告诉现任妻子他以前的历史？若是他出现，别人会怎么看待父亲？
这么想着，退到了路旁的围墙边，他害怕被父亲的工友看到，他不想为父亲的生活添乱。
可他更舍不得走。
出宿舍的工人已从零散的几个人聚成了密集的人流。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脚步也很轻，似乎是享受着一天忙碌前最后的安静。他又往后退了一点，生怕被人看见。他不断搜寻着父亲的影子，渴望找到父亲又不想找到，找到了又如何？他还没有想好，他想，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目送父亲远去，而父亲也不会知道他来过。
那他为什么而来？就为了在这里躲着当一个守望者？他和母亲都想念父亲，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看看他的背影？
他在冷风中已待了一个小时，手指渐渐失去了知觉，他把手握起来放在嘴边吹着气，效果甚微，寒冷入侵着他的身体。他搓搓手，工人已经渐渐稀少了，父亲仍未出现。
他退缩了，沿着墙边冲进了路边的一家网吧。坐在椅子上，贪婪地沐浴着暖气。他低着头，把手机放在掌心——母亲尚未给他打电话，现在已是6：48分。
他看着手机若有所思，7点是父亲的上班时间，父亲从未迟到过。每过一秒，父子重逢的概率便增大一分。他把头埋得更深了。手机上便是一家三口从前的合影，父亲牵着他的手，和蔼的表情就这么被定格。
他再也受不了了，从椅子上跳起来大步地逆着人流的方向前进着，心中充满着决然：无论如何，父亲对我的感情是不会变的！他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他就是坚信。
他大步走进了宿舍楼，没人注意到他，他几乎是冲刺到了三楼，然后放慢了步子。
那种胆怯又涌上了他的心头，但他还是向前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
3-042房间还亮着灯，里面传来轻微的声音。
他把手放到门把手上，咽了口唾沫，推开了那扇门，看向他的却是四张陌生的脸，显然是被这位不速之客吓得不轻，他也僵在了原地。他问，原来住这里的人呢？有人回答他，他结婚了，早就不在这里住了。
“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他想着，心中巨大的希望扑了个空。
“是的，那个我深爱的人已经永远从我生命中离开了。”
他如释重负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所有的希望和勇气，所有的畏手畏脚一瞬间都没了意义。
他释然了。
（指导老师：陈雄）
湖北仙桃一中海天文学社高三（16）班 王子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