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余热还未散去,热汗仍在白T裇里面打滚。附近的人们搬出了椅子,在屋外乘凉、拉家常。余光,我瞥见了一个推着车子的熟悉身影。
从我记事起,他就每天推着自行车,每天准时到达街边,风雨无阻为大家修补轮胎。他姓刘,大家都叫他刘师傅。黑黑的短发下,一张爬满皱纹的脸,从额头向下,如同侧面的山壁上显露的一道道沟壑。大大的眼睛,眼窝深陷,给人一种饱经风霜之感。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形成三条纵向排列线,露出一口超白的牙齿,如果卖牙膏的广告商找他,他绝对可以胜任。
刘师傅的摊点旁,永远放着一把打气筒,专供来来往往的骑自行车的人使用,从不收取任何费用。在那个自行车盛行的时代,谁家轮胎破了,都会找他修补。
记得儿时有一次去他那里玩,正好一个人推着车子过来,腿上糊满了泥巴,身上的泥浆顺着衣服流下来,头发上也粘了不少。那人告诉刘师傅,昨晚下暴雨,他从山里骑车出来办事,半路轮胎破了,转弯时失去了平衡,连人带车从山坡滚了下来。这时,我才隐约看到,混合着泥巴的额头,夹杂着血迹。刘师傅催促他去医院,车子扔给他修。
我蹲在一旁观看,只见刘师傅把自行车倒放,用工具快速卸下轮胎,剥掉黑色的外胎,红色的内胎就露出来了。他拿出红色的内胎,打满气,在水中转动,每转一个地方,停下来几秒。旋转一圈下来,轮胎湿了,但是漏气的地方还是没找到。刘师傅再次拿起气筒,给轮胎打满气,放到水里重新来一遍。这一次,他放慢速度转动。
突然,他停了下来,我凑过去看,水中果真冒着气泡。他拿出内胎,将漏气的地方用抹布擦拭干净。接着,他用工具打磨着内胎,直到打磨得泛出白色才罢手。最后,他找出胶水涂抹在打磨的地方,贴上补胎物。随后,他把轮胎里的气全部放出来,装回原处,再将车子翻转过来,打上气,一切完工。
看着修整好的自行车,刘师傅突然转身走进了屋。出来的时候,他端出一盆水,将车子擦洗得干干净净。最后,将轮胎上的泥土也用水泼洗干净。
我问:“为啥把车子弄得这么干净?”他笑了笑说:“让他心里亮堂亮堂。”一个小时后,取车的人来了,头上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看到焕然一新的自行车,开心地咧开了嘴。走时,来人要给他五块钱,以表感谢,但刘师傅只收三块(那个时候补轮胎两块钱)。他还告诉我:“做人,要讲诚信,才能长久。”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心底埋下了种子。
小时候,我们这些小孩都特别喜欢去刘师傅那,因为他家里有一台黑白电视,那是整个院子唯一的一台电视机。对于七八岁的我们来说,拥有非常大的魔力。只要一天没看,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在他们家外面蹲点看电视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除了蹭电视,我还在他们家蹭了无数次电话。那时候,父母为了生计,外出打工,每周仅仅靠打一次电话进行联系。但是家里穷,出不起电话费,更不要说买电话了,那几年我和父母都是靠着刘师傅家的电话联络。
每一次,电话打到刘师傅家,他便会站在门口,叫我来接电话。过年父母回家,母亲将我的衣兜放满糖果,让我送到刘师傅家里去。他推辞不要,我就趁他不注意放到桌子上。刚开始,我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做。后来,我才了解到那时接听电话也是收钱的。猛地想起他拒绝多收钱的事情,想起无数次让我接打电话,那一刻,我才懂得他“诚信”的含金量。
湖北竹山县麻家渡镇柿树坪小学教师 孟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