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因为支教，我的一生比别人多了一年。
每周一次的全体教师会，还剩下三次没开，今晚得知，全县期末考试提前了。前几日大家还在商量，我们可能七月初回去，现在看来，支教一年要提前结束了。
“老师，你马上就要走了，如果让你留下来，你会留在这里吗？” 开学初，学生突然的发问，让还没有意识到支教时间不多的我，一时语塞，我支支吾吾道：“你们想啥呢，还有半学期啊！”
山里山下，经常让自己沉迷在山中星火夜色下，算算时间，端午都到了。前两日，作为一名留守教师，我度过了一个人的端午节。山区的夜很长，巴掌大的学校和望不尽的山，可怜巴巴的水龙头滴出一桶“板蓝根”般的水，将就用吧。晚上把门反锁，奢侈地开着小台灯蒙头入睡。
飞蛾飞虫想挤进屋子，在窗户上扑腾，呼呼作响。无法入睡的脑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孩子，高的孩子、矮的孩子、可爱的孩子还有讨人烦闷的孩子。孩子，啊对了，还有好多一个人在家的孩子。
我记得，我走过木桥，爬上山坡，躲过恶狗，我真真切切地去过他们家。我走过了好多家庭，我只是一个旁听人，似镜中花、水中月。“用你的眼皮贴近草皮”，你才能看到最真实的基层。但我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每当我们家访回到学校时，太阳都刚刚好跑到了山的另一边，匆匆整理一天的疲劳，赶紧睡吧。
一天一大早，学生在门口敲门：“老师，起来了，快起来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糊地回应几句又睡了。醒来后，在窗台上看到一包鱼腥草，那是个可以去田坎上挖这种美食的季节。洗干净的鱼腥草，躺在红色袋子里，散发出淡淡的泥土香。学生后来偷偷告诉我们：“老师，我们给你们两位支教老师的最多，嘘！”嗯，这就是被学生宠溺的感觉。前两天课间的时候，一个羞涩的小男孩儿跑过来，硬塞一个口香糖给我：“老师，给你。”我赶紧收下，小心呵护他的童真。
我的桌上，还放着另外一个学生给的礼物。一天下午家访，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儿手上戴着编织手链：“你的手链，真好看，自己做的吗？”
“是呀！”
“真好看，你能给老师一个吗？”
“不可以！”她调皮地说道。我假作嗔怒，拍了她的头。
晚些时候，她把一根新手链塞给我了。
原来，我好像不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了。支教的岁月，其实我就是故事里的那个人，我不是钢铁侠能够拯救世界，也不是灭霸可以打遍全宇宙。你们的人生如梦，我只是路人甲，但我参与了你们的人生。
我看过了支教的难，看到了冬天孩子们冻裂的双手，看到夏天蚊虫和学生一起读书学习，也把一个想逃学的问题孩子，从围墙上拉回教室。
我听过一个小女孩儿坐在石凳上说：“老师，我饿！”原因是家里农忙，没有早饭。我还听到这个小女孩儿说：“风儿，你是个讨厌鬼，快走开！”她的画儿，被风调皮地吹跑了。
我都快忘了，我一直在参与你们的童年呀。我爱玩儿，我和你们一起放风筝，一起爬山；我怕你们害怕，停电的晚上，陪你们一起唱歌。你们想看珠海航展，飞天英雄空军大校就来了；你们喜欢画画儿，石头画专家韩老师就来了；你们想看书，全国各地的一千多本书就来了。你们爱问，问我西工大，问我山外的世界；你们爱学，问我数理化，问我学海无涯。
年年岁岁寒来暑往，岁岁年年春夏秋冬，一年的时间很短，我真的要离开你们了。
曾几何时，我早就不是一个过客了，我是奏响你们心弦之曲的“1900”（编者注：“1900”是意大利电影《海上钢琴师》的主人公，他本是1900年在一艘远洋客轮上发现的弃婴，后来在船上长大。某天深夜，船上众人被优美动人的钢琴声惊醒，循声而往，发现是无师自通的1900正在忘我演奏），我是空山鸟语的白凤，不再倾听你们的故事，我在你们的生命中起舞。
有一天，我批评了一个没有写作业的小朋友，她哭着说：“老师，我帮妈妈做活儿，我做不完作业。”我急迫地想让你学习成长，却忘了夸你是个勤劳的好宝宝。你们不是我的负累，你们给了我一年的时间，教我从大男孩儿变成了一名合格的支教老师。
你们，让我的一生，多了整整一年。
一年的时间很短，老师很抱歉地对你们说：“第一，离别的时候，请你们都把眼泪憋回去。第二，老师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不能参与你们的未来。第三，你就是你生命中的钢铁侠，你的人生会很棒。第四，你们让我成长，我在未来等你们长大！”
西北工业大学研究生支教团 唐家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