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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7月02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麦笛聊诗之二十一

诗歌语言的摩擦力

麦笛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19年07月02日   05 版)

    我提出摩擦力这个词语,主要是针对当下诗歌语言的同质化。许多诗歌读过就忘了,在读者内心留不下什么痕迹。其原因是写作者写得太平太顺了,没有形成摩擦,当然留不下印象。

    俄国诗人什克洛夫斯基曾经说过:“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生活语言不同于文学语言,所以,有人提出有难度的写作是必要的。

    诗歌是桂冠级的文学,当然不能照搬生活语言,必须对生活语言进行加工,使其出奇、变形、反常等,方能“高于生活”。

    我想,这也是实现诗歌语言摩擦力的途径。比如诗人臧克家的诗歌《有的人》(节选):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参透过生与死的反常,诗意自然就出来。活死人与死活人的荒谬,形成巨大的冲击力,这种冲击力来自于语言的摩擦力。

    再如,据说是泰戈尔写的那首《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节选):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换做我们来写,可能就会写成“我们的爱高于生死”,这中间正是通过巨大的反常性而形成的语言摩擦力,给我们带来了审美享受。

    语言的变形(包括扭曲、断裂、夸张等)是形成语言摩擦力的惯用手法。

    庞德的《在地铁车站》“人群中一张张魅影的脸孔/湿黝枝干上片片花瓣”(张错译本)将脸孔扭曲,嫁接到“枝干”上,大跨度的扭曲,形成大强度语言摩擦力,其中的微言大意,可通过读者的阅读去实现。

    我再给大家推荐一首经典之作,台湾著名诗人罗门的《麦坚利堡》:

    战争坐在此哭谁

    它的笑声  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在比睡眠还深的地带

    太阳已冷  星月已冷  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开也都冷了

    史密斯  威廉斯  烟花节光荣伸不出手来接你们回家

    你们的名字运回故乡  比入冬的海水还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  你们的无救  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

    战争都哭了  伟大它为什么不笑

    七万朵十字花  围成园  排成林  绕成百合的村

    在风中不动  在雨里也不动

    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  苍白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史密斯  威廉斯  在死亡紊乱的镜面上  我只想知道

    那里是你们童幼时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录音带与彩色的幻灯片

    麦坚利堡  鸟都不叫了  树叶也怕动

    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

    空间与空间绝缘  时间逃离钟表

    这里比灰暗的天地线还少说话  永恒无声

    美丽的无音房  死者的花园  活人的风景区

    神来过  敬仰来过  汽车与都市也都来过

    而史密斯  威廉斯  你们是不来也不去了

    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  看不清岁月的脸

    在日光的夜里  星灭的晚上

    你们的盲睛不分季节地睡着

    睡醒了一个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麦坚利堡绿得格外忧郁的草场

    死神将圣品挤满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给升满的星条旗看  给不朽看  给云看

    麦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挂入死亡最黑的背景

    七万个故事焚毁于白色不安的颤栗

    史密斯  威廉斯  当落日烧红满野芒果林于昏暮

    神都将急急离去  星也落尽

    你们是那里也不去了

    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菲律宾首府马尼拉城郊有一个波尼法西堡,罗门叫它麦坚利堡,这里森林一样立有一望无际的白色十字架,十字架下面埋葬着太平洋战争中阵亡的美军和盟军战士。作者开篇有一个“题记:超过伟大的/是人类对伟大已感到茫然”提纲挈领,开宗明义,直击人心。战争出奇的“哭笑”形成强烈摩擦,哭笑的结果更令人震撼,“它的笑声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哭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才有后面的“战争都哭了,伟大它为什么不笑”造成强烈的反讽。

    诗人是悲悯的,对生命是敬畏的。意象诡异,语言出奇,过目不忘,抢眼抓心。

    诗歌语言强大的摩擦力,使这首《麦坚利堡》成为了台湾现代诗的一个里程碑。

诗歌语言的摩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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