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润的南国鹭岛,我却再次感受到西海固的刺骨寒风。我不知道瘦小的他是否还能迈出哪怕小小的一步。电话已经联系不上他,提笔了很久,信笺上却还是白纸一片。
那天快深夜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叶老师,最近学业比较忙,很抱歉都没有给您回信。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下去,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霍有季。
我知道他没有手机,应该是找老师或同学借的。手机荧光微弱的光芒却刺得我几乎要流泪。那一刻,我相信,他已经从一个男孩成为一个男人。
几个月后,一封来自西北的信给我带来了消息:“老师,我的分数不够上厦大。但我以后也一定会到厦大去。”
我不能在母校迎接霍有季,那是我多少次憧憬的场景。但我内心还是充满了幸福感——我想霍有季心里也是如此,因为我们一直在路上。
上了大学后,霍有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通讯工具,他申请了一个QQ,他加我为好友的时候,我看到签名档上的个人简介:追求卓越,容忍失败!
在学校的机房里,他常常给我留言:
“老师,我终于到南京了,我第一次来到大都市。心情就像当年第一次上县城一样。”
“老师,我申请到了国家助学贷款了,请您放心。我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请您资助比我更需要的人吧。”
“老师,南京的物价真是不低啊,不过我觉得机会也真的很多,呵呵。”
“老师,我找到了两份兼职,虽然都是体力活儿,不过感到很充实。”
“老师,我应聘上了腾讯公司的兼职岗位!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一定好好干。”
“老师,今天公司说让我做南京地区的主管……嘿嘿。”
2013年 他在QQ上问:“老师,我的公司要开业了,您能来吗?”
2013年的一天。下班后,我打开QQ,那个熟悉的头像弹出来:“老师,我创办的公司马上就要举办开业仪式了,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能来呢?”
那一刻,我想起了2005年的那个雪夜,他轻声问我:老师,我的梦想能够实现吗?
这年的初夏,有一部电影叫做《致青春》,让我又想起了在西海固肆意青春的那一年。2013年12月的一天,我和霍有季各自从北京和南京出发,终于一起来到了厦门大学。已经是大四学生,同时也是一家文化传播公司总经理的他和我彻夜长谈,畅聊产业发展,如同置身于西海固高原上那一间被呼呼北方吹破的黄土屋里,壮怀激烈。这就是梦想的神奇,时间不知道都去了哪儿,我们却已经一起飞过了茫茫戈壁滩。
第二天,在厦大颂恩楼,我又见到了许多支教的伙伴,杨振斌老师再次用热情的话语激励我们志愿者,新一批的西部支教队又将启程。我似乎又听到2005年开往西北的列车在呼啸,我相信这雄壮的声音从不停止。此时,我身边的霍有季,和我当年相仿的年纪,已经有了近4年志愿者工作的经历。
我们一起漫步在厦大芙蓉湖畔,向每一个迎面而来的陌生人点头微笑。霍有季特意到厦大图书馆门前留影,当走到一尊铜像下时,霍有季问我:“老师,这位先生是?”
我满怀虔诚地说:“厦门大学校主,陈嘉庚先生。”霍有季静静仰视着,我缓声道:“大约一百年前,嘉庚先生从南洋创业成功回乡时,厦门还是一个各方面都很落后的小渔村。先生决心倾资创学,即使在自己的企业遭受世界经济危机重创时,他仍然抱定‘一息尚存,此志不减’的精神,为兴学而不惜破产。厦大有‘四种精神’之说,其中首推嘉庚先生的爱国精神。”
霍有季沉吟了很久。
2014年春天,霍有季告诉我,他和伙伴们创办的江宁青少年公益发展中心即将获得批准,这应该是南京地区首家面向志愿组织和青少年服务团体的社会组织孵化中心。接电话的时候,我正走在天安门广场,这里红旗飘扬,人们轻快地自由穿梭。
回望西北,当年躬耕于大西北的温世仁先生斯人已去,但他的梦想却不再孤独。生活还在继续,脚步从不停止,霍有季继续在创业路上踏实笃行,张梅已经收到了IBM的邀请,张明洁在宁夏接过了西部大开发的接力棒,我也已经在教育与体育岗位奋斗了五年。
作为13亿人中的普通一员,我能感受到13亿人有13亿个梦想。
这梦想盛在早餐的豆浆里,这梦想载入拥挤的公交车中,这梦想随着每次敲打键盘唱起歌来,这梦想浮现在每一张淳朴的笑脸上。大时代,就是让亿万个小我有能力做大梦想。
在时代洪流之下,一切奇迹,我们或许都不应该讶异。
一路追寻,唯梦与爱,梦是方向,爱是力量。
叶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