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的夏天已经五年了,昨天和家人通电话时,父亲说:“麦子快黄了,过几天准备收麦。”挂断电话后,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滋味。故乡的节气在我的印象中是那么地熟悉,当节气来临时,我似乎又觉得模糊。若不是家人的提醒,我竟忘记这是麦子将要成熟的月份,用力回望时,我看到了那一片片黄灿灿的麦田。
小时候,麦子成熟之时,每家每户都会提前把打麦场准备好。拔掉打麦场里的杂草,用泥土填实蚂蚁窝或者老鼠洞,生怕一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粮食浪费掉一颗半粒。一场雨后,人们纷纷开始用锄头锄打麦场,把坑坑洼洼往平整修。修好后,三五个人合力推碾石碾压打麦场,反复几次后,打麦场就会变得平整又干净。这是麦子成熟之前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仿佛是在迎接即将成熟的小麦。
麦子成熟前,奶奶每天早早地起床,手里拿着一根绑着红绳的梨树枝赶麻雀,梨树枝在空中来回挥动会发出鞭打的声响,吓得麻雀和野鸽子都不敢靠近麦田,只能在楸树上叽叽喳喳。那时,每天早晨都会被奶奶赶麻雀的甩鞭声吵醒,等到快要做早饭时,就由我来赶麻雀。甩鞭甩不了几下,我便觉得困,心想着麻雀这么小也吃不了几颗麦粒,便一溜烟跑去摘桑果吃。
家里的桑果树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桑果成熟都是红色或者黑色,而我家的桑果成熟后是白色的。白色的桑果特别甜,很多小伙伴都来摘桑果吃。桑果树就长在麦田旁边,他们摘完后,桑果树下的一小片麦子就得遭殃——麦子都给踩倒了。为了防止家人发现,我们又悄悄把倒下的麦子用手扶起来,不过这样也逃不过奶奶的眼睛。
麦子成熟时,父亲凌晨四五点钟就开始磨刀刃。一般会磨三个刀,磨好后把刀刃反装在镰框上,用镰刀勾起放在篮子里的干粮和水挂在肩膀上便匆匆地下地收麦去了。早上起得早空气轻微地潮湿,收麦子时不会因为麦穗干燥麦粒崩到地里浪费,这是老一辈人多年收麦的智慧。父亲在前面收麦,奶奶跟在后面捆麦垛,捆麦垛是要有一定的经验和技巧。只见奶奶双手抓起两小把麦秆顺着有麦穗的一头双手巧妙地一搓,麦秆就变成了一根麦绳,然后用麦绳将收好的散麦捆成麦垛。
奶奶捆麦垛时会捆成大小不一的两种,小的麦垛我和姐姐往打麦场里背,大的麦垛父亲回去时用扁担往回挑。收完一片麦地需要三五天时间,往往这个时候,人们最害怕下雨。下雨时间久了麦子就会长芽,长芽的麦子不值钱也不好吃。麦子全部收回来后,得选一个天气晴朗的好天气把捆好的麦垛解开,围着打麦场平铺开准备碾麦。
金黄的麦穗被火辣辣的太阳晒一中午,麦粒有的会自己脱落。半晌午的时候,村里碾麦的拖拉机开始忙碌起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在一个又一个打麦场上空回荡。拖拉机在前面碾,父亲和叔伯们用铁叉在后面翻麦秆,差不多这样反复翻两三次,麦粒基本上就会脱落下来,麦秆也完成了它的使命,会被挑到核桃树旁边堆成一个大的麦垛用来烧火做饭用。
碾完麦之后需要扬麦,把碾过的麦粒堆成一堆,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等风来。风起时,人们喜笑颜开,男人借风扬麦,用木锹端起半锹麦顺风扬向空中,女人在一旁用扫帚扫去脱掉的麦壳和麦芒,每一个动作都娴熟有力。运气好时,一个下午就可以把麦粒扬干净,扬干净后就安心地等着晒麦。
如今,是麦子成熟的月份,故乡那一片金黄的麦田成为我内心的彼岸,似乎很近,却又很远。割麦的镰刀已经锈迹斑斑,扬麦的木锹已悄无声息地退出历史舞台,白色桑果树也已经被砍伐掉了,收割机代替了曾经晒麦前所有的情怀,人们只需要安心地等待在艳阳天里晒麦。离开故乡后,我总觉得记忆中的夏天缺少点什么,缺少了梨树枝赶麻雀的甩鞭声,缺少了踩麦垛的欢声笑语,缺少了美味可口的白色桑果……庆幸的是,那些属于收麦的往事被镌刻在内心深处。
柳州工务段桥隧工 李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