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肖老兵一个道歉

    炮兵团老四连的战友微信群建立起来了，经过一个多月的寻寻觅觅，全连80名战友已经有79人进了群。

    有一天，群主说，肖老兵已经离世多年，老四连目前“缺编”一人。

    肖老兵本名叫肖中华，陕西西安人。肖老兵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死结”，我怨恨了他26年了。如今听说他已经离世，下意识地却又想了解一下他的死因。

    刚建立的群，大家兴致勃勃，互相打着招呼，聊过去的一点一滴，聊现在的生活，聊今后的打算，总之，战友们表现出了无比的兴奋。接着，大家开始通过微信群互加好友。

    突然，有一个昵称叫“蔷薇”的加我好友，备注里写着“肖中华的爱人”。“蔷薇”怎么知道我的微信号的，她加我干什么？为了拉直这些问号，我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蔷薇”和我寒暄几句后，给我发来一封肖中华的亲笔信照片。她说，这是中华去世前写的，让她设法把这封信转给我。老四连微信群群主联系肖中华的时候，“蔷薇”要了我的微信号。

    我和肖中华的“死结”发生在1993年12月12日。当时，我当兵满三年，肖中华当兵满五年（1990年代士兵服役期限一般是3年，根据部队需要可以超期服役2年，即士兵最高可服役5年），我们俩都面临年底退役回家。就在那年12月12日下午，连长紧急集合全连，说连队接到团里一级任务，要求我们四连出5名战士配合团里行动。在炮兵团，上级下达任务共分三级，其中一级任务最重要，多年遇不到一回，参加一级任务的战士回来后最差也能立一个三等功，战士们都盼望着能赶上一次一级任务。当时，我是四连参加团里一级任务的五名战士之一。不过，兴奋劲还没过，我参加一级任务的名额就被人“顶”了下来，这个人就是肖中华。

    几天后，3年服役期满的我虽然没有被安排退役，但却因部队精简整编被跨省调到了其他部队。我离开四连的那天，肖老兵还没结束任务归队。大概过了一年半，几经转折了解到了一点肖老兵的消息，说他执行任务回来后立了二等功，直接提升为军官了。这个二等功本来应该是我的，提干的人也应该是我，肖老兵夺走了我的荣誉、夺走了我的前程。从此，我再也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肖中华这三个字。

    20多年后，肖老兵的爱人居然通过微信发来了肖中华的亲笔信。我想，这应该是肖老兵临终前的一封道歉信。

    肖老兵在信中写道：

    小波（战友们对我的爱称）同志：你好！

    我知道你一直在为1993年12月的那次任务而耿耿于怀，认为是我夺走了你成功成名的机会，抢占了你的荣誉。不错，是我找连长、指导员临时调整了这次任务的出征名单，是我请求换下你的。不过，你知道这次的一级任务到底是要干什么吗？

    那天，连长下达任务后，我通过团里的作训参谋，就是我的老乡周宏彬参谋了解到，这次任务是配合地方公安、武警抓捕一伙持有多种先进轻武器的跨国贩毒团伙，任务相当危险。小波，我在四连和你的关系最好，对你的情况也最了解，你是家里的“独苗”，身体又弱，不适合上战场真枪真刀的作战，我想保护你，怕你在战场上受伤害。我找到连长、指导员，说小波虽然能写文章，随队执行任务可以很好的搞好宣传，但这次任务艰巨，也很危险，应该让军事素质更好一点的我去。连长、指导员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我代替你出征。

    小波，你知道这次抓捕毒枭有多危险吗？我们在边境密林里连围堵带抓捕一共战斗了21天，我身上中了三枪，其中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左肾。任务结束后，我被送进医院摘掉了左肾。后来，我是立了功、提了干，但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我在副连长的位置上就病退了。

    最近，我被查出多个器官衰竭，感觉到身体大不如以前，自知时日不多，我想给你留下这封信，也不知你能否收到？如果你能看到此信自然是好，如果看不到此信也没关系，我们永远都是最亲密的战友。

    老兵：肖中华

    2009年7月9日

    读着肖老兵的信，我已是泪眼婆娑。原来，我一直怨恨的对象竟然是拿生命拯救我的恩人。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即使组织不让我去执行一级任务，我也要照顾好替我受伤的肖老兵。

    “蔷薇”在微信里说，她终于替肖中华了结了最后一个心愿。我在微信里回复道：我欠肖老兵一个道歉！我为我的心胸狭窄道歉，我为我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道歉。

    我重新申请了一个微信号，昵称就是“肖老兵”，并申请加入了老四连微信群。我们老四连如今依旧“满编”，我们老四连的战友永远心连心，永远等待着祖国的召唤。

张凤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