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小说）

    车间管理员大石本来有个约会——去介绍人家里，与一位不相识的姑娘进行历史性的会面。谁料想，正赶上青年志愿者服务队要活动。

    队长小鲍说：“咱队修车组，就靠你和张子唱主角。他母亲住院陪床，你再撤，谁支撑？”大石为难地搔搔头。不去会面吧，人家姑娘支着脖儿等着，介绍人的脸往哪搁？去会面吧，眼下队里的主项就泡了汤。看着小鲍焦急的目光，他终于心一横：“走！上车！”

    车上，大石忐忑不安地给介绍人王师傅打了几次手机，谁知对方一直关机。他心里像被根线抻起来。摊上这情况，许是没缘分。王师傅可坐蜡了，怎么跟人家姑娘解释？

    本来大石生得玉树临风，得到厂里几位漂亮姑娘的青睐，可他脾气耿、说话直，弄得女孩送了他个“大石头”的美称。女朋友一直没处上，似乎成了厂里的恋爱困难户。

    其实，“大石头”并非草木无情，脑子里也常描绘、勾画理想的女友形象。这不，他看着窗外逝去的人流，脑海里蹦进来一个细高个子的姑娘，长长的黑发自然俏皮地盘在头顶，黑亮的大眼睛盯着你，像一湾清亮的潭水——金娟？大石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这位同乡聚会时见过的姑娘竟让他思念。

    几个月前，在同乡司机王师傅家举办的聚会上，大石和金娟一见面就认出了对方，惊喜地叫出声：“你是那跳高的！”“你是那跨栏的！”

    原来8年前县中学运动会田径场上，男子跳高决赛场地紧挨着女子跨栏的起跑线。决赛前，金娟做跨栏练习不留神被栏角划破了小腿肚，鲜血直流。眼见200米栏比赛要开始了，正要起跳的大石突然以百米速度冲向场外的急救室，拿来药棉和创可贴为金娟敷上。金娟没来得及感谢，就带伤上了跑道，跑了第二名。大石大概得益于那两个‘百米跑’活动开了腿脚，夺得冠军。

    意外相逢，两人聊得投机。金娟省城大专毕业留下来参加了工作。大石则父亲病逝，高二辍学来打工。巧的是，两人都攻读管理专业大本自学考试。金娟已经过了两门，大石门门全过，只等着拿大本文凭了。

    哎呀，你怎么什么都行！金娟钦佩地看看大石，向他借专业课程笔记。姑娘的大眼睛温柔地看着别处，浅笑着轻轻问：“那我什么时候去找你拿笔记呀？”大石却来得爽快：“不用，回来我找人给你捎去！”

    大石明明出于好心，省得她来回跑，多省事。没想到姑娘的笑脸却一下子有些木呆呆的。

    大石第二天就托王师傅带去了厚厚的几个笔记本。

    一个月来，他虽未见过金娟，脑海里竟几次闪出姑娘那变幻的神情，一次比一次清晰。啊，莫非她——大石苦笑着摇摇头：今儿是怎么了，人家是市场经理，你是啥，民营厂一打工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何苦呢。要不，当王师傅给他“说个人儿”时，他啥也没问，就答应了见面。

    这时，大轿车猛停了下来，晃断了大石的思绪。

    药厂志愿服务队的红旗挂在树上。他们在闹市摆开了服务摊子。理发小组率先开张，迎来免费理发的老人。大石也埋头一气修好了两辆电动自行车。刚喘口气，耳旁“叮铃”一声车铃响，一个女孩急切地呼唤着：“师傅，我这车胎瘪了，帮忙修修好吗？”

    这乡音好熟！大石抬头，一个细高个子的姑娘站在身后，不由惊奇得站起身：“金娟？车坏了？”

    “呦，大石，你怎么在这儿？”姑娘眼里闪出惊奇的光亮。

    此话问得大石一愣：在这儿有什么稀罕？随即开玩笑说：“我不在这儿，谁给你修车呀！”

    “那你——”姑娘好像还要问什么，话到嘴边又拐了弯，“你的笔记我抄完了。想给你送去，又怕你不在。要知道你手机号就好了。”显然，姑娘投出了试探的话头。

    干吗让人家跑腿！大石赶紧表示：“不急不急，让别人捎过来得了。”这话像扔出的石头块子，砸断了热情的话头。

    大石接过车，检查气门芯，气门芯完好，无疑是内胎扎了。他匆匆扒起车带，一边搭讪：“金娟，看样子你有急事？”金娟脸腾地红了：“呵，呵，现在，不急了。”

    “大石，你那笔记记得真全真细，我可受益匪浅。”

    “得，记流水账的笨法子，让你这正规大学生见笑了。”

    本来大石见到金娟，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一见面全卡壳了。他心里怦怦跳，忍不住偷瞧金娟几眼。米色高跟鞋锃亮，淡绿色连衣裙没下过水，长发乌黑飘逸，飘来诱人的清香，略施淡妆的瓜子脸更显得清秀可爱。

    咦，她该不是去赴约会？大石心里格登了一下。怎么，人家就不兴有男朋友么？唉，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刚才还胡思乱想呢。他心里一阵懊丧和自责，默默锉起车胎。补好胎，打足气，大石波动的情绪也镇定下来。他微笑着把车推给金娟。金娟没接，她掏出纸巾，替他轻轻擦拭肩上的一块油泥。

    “回见！”大石说着，转身又去推别的车。她向前走了一步，低下头问：“你们要在这儿摆多久？”

    大石茫然摇头。姑娘尴尬地呆看着大石，像积蓄着勇气，终于像蚊子哼哼一般，对正修车的大石说：“人家给我说对象，今天见面。”大石手一抖，钳子夹了手指：“呵，是吗，那，那，就别耽误了。”

    这时，一辆汽车开过来停到路边。中年司机跳下车，冲着金娟喊：“好哇，我的手机没了电，害得我这介绍人到处苦找！没想到你们却在这儿约会了！”

    姑娘红着脸扫了大石一眼，冲着司机王师傅小声说：“表哥，你瞧他今天离不开，要不改日？”

    王师傅爽朗地笑笑：“随你，谁让我是傀儡！”说得姑娘直跺脚：“表哥！讨厌！”蹬上车走了。

    大石恍然大悟。

高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