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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9月24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风中的歌(小说节选)

汤治平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19年09月24日   10 版)

    宋宝颖/制图

    

    裹挟着满身尘灰的客车,重重地喷出一股尾气,停在清溪河边的车站停车场。夏日的太阳正从县城西边的山顶悄悄溜下去,夕阳余晖把偌大的西山和半个县城染得通红。

    经过一天的长途颠簸,在车内憋闷得有些难受的年轻人,带着满面倦容鱼贯走出车门。这些来自千里之外的江城小伙子大姑娘们,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色镇住了。

    对岸直插云天的壁立高山,山腰云带一样缠绕的公路,山脚卵石滩哗哗流淌、清可见底的河水,水边蜿蜒停泊的柳叶轻舟……对于生活在都市的大学生们来说,如此野性自然的美景,只在电视和画刊上见过。这简直就是梦里存留的世外桃源!

    “哇!这山也太高了!”一个女的说。

    “你看那岩壁凿出的公路,多险!”一个男的说。

    “啧啧!这什么地方流来的水啊?这么清亮!”一男一女凝望着潺湲流过的河水,恨不得跳进去痛饮一番。

    一阵清凉的晚风拂来,新鲜湿润的空气夹杂着溅溅的水声,让年轻人们精神为之一振。灵君伸展了两下有些酸胀的腰背,吐纳了几口清新空气,头脑登时清爽了许多。

    伴着新闻联播的音乐声,江城师范大学青年志愿者扶贫调研宣讲团一行25人住进了桃园县委招待所。灵君就是这次扶贫调研宣讲活动的执行团长。

    

    第二天早晨,团员们分成6个小组,奔赴县内最边远贫困的几个乡开展扶贫调研宣讲活动。灵君和教育系的舒一风,生物系的岑格,体育系的何爱鸿一组,前往清风乡。

    汽车沿着清溪河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开始爬行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右侧是刀削似的绝壁,左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峡谷。乳白色的雾岚忽隐忽现,仿佛仙女的衣袂在林间飘动,又仿佛银色的飘带缠绕在大山腰间……

    两位美女正担惊受怕、晕车欲吐时,车头向右一拐,一方宽阔的高山平坝呈现眼前,豁然开朗,大家双眼为之一亮——好一个藏在深山的“鱼米之乡”。

    乡团委书记董小燕身高体壮,与她轻盈乖巧的名字形成鲜明对照,铜红色的脸上透出淳朴和善的笑意,一看就是土生土长的山村女子。她声音脆亮,倒豆子一样介绍道:

    “我们乡是桃园县最大的乡,由相邻的3个高山乡合并而成,有11万多人口。清风乡有三缺:缺水,缺路,缺企业。县上和乡里制定的‘十三五’规划,概括成12个字,就是修渠引水,修路脱贫,建厂致富。”

    

    四个人吃过晚饭,回到房间,早早上床休息了。由于奔波劳累了一天,加上山上安静,空气又好,这个晚上,大家都睡得十分香甜。

    次日天刚蒙蒙亮,窗外树枝上的鸟语和乡村的鸡鸣狗吠,就把几个年轻人吵醒了。第一次住在远离城市的山村,他们倍觉新鲜。吃过早饭,按照乡里的安排,宣传干事小胡陪他们到附近村了解情况。小胡农大毕业,在乡里工作三年了,主要村社都跑过。

    在椿树村走访了两户副乡长对口帮扶家庭,老人们正在采收黑木耳培植棚里菌棒上的木耳,一群土鸡在屋旁的树林里自由自在地觅食。灵君招呼老人们歇口气,掏出香烟递给他们,点上火,坐在一块岩石上,和老人攀谈起来——

    “这些木耳是二老自己种的吗?”

    “是龚乡长带起农技员给我们培植的。”

    “能收多少斤呢?”

    “一次能收百多斤鲜耳子,晒干了有二十多斤。”

    “能采几次呢?”

    “天气好的话,能收四五轮。”

    “干木耳多少钱一斤?”

    “20块。”

    “怎么卖出去呢?”

    “龚乡长安排人来收购,收完了付钱给我们。”

    一风学着灵君的样子,向老人询问了饲养土鸡和山羊的情况。他们算了一笔账:木耳按采收四次计算,大约收入1600元;土鸡按35元一只算,约收入1000元;山羊按400元一只算,收入3000多元,不算圈里的两头肥猪,仅这三项就可收入5000多元。

    “以前养了这么多鸡和羊吗?”灵君想对比一下。

    “往年没有人收,就养几只鸡,下蛋自己吃。”老人答着,淡淡的烟雾飘散开来。

    在老人家里吃过午饭,两人步行到岩水村,由于村民居住分散,他们走访几户村民后已经四点多了。一风的凉鞋不适合山区跋涉,脚趾打起了血泡,走起路来钻心疼,灵君决定早点往回赶。

    “一风。”

    “嗯?”

    “你看,山里孩子上学走这么远,老师又少,心里好难过哦!”

    “是啊!我心里也难过呢!”

    “我在想,毕业后来桃园支两年教,当两年乡村教师。”

    “好啊!”

    “你愿意来不?”

    “你来,我就来!”

    灵君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爽快,舒心地笑了。

    

    乡里让灵君他们休息周末。灵君给舒一风提议,乘着天气晴朗,去爬清风山。一风连连点头。

    两人沿着山间小路,听着鸟语,闻着花香,边走边歇,登上半山腰的一个凉亭。山下全是茂密的松树、杉树、柏树,亭子旁边竟然有一片挺拔粗大的白桦树。两人怀着惊喜新奇的心情,走进白桦林深处。脚下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春蚕啮噬桑叶的声音,把两颗年轻的心搔得痒痒的。

    他们寻一片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一时间,各自想着心事,除了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林间静悄悄的,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

    突然,一风指着近旁的一株白桦树:“你看,那只眼睛好大,它在偷偷看着我们呢!”

    “我们又没有秘密,怕它什么?”灵君笑答道。

    过了一会儿,一风双手枕头,躺在了落叶上。她仰望着粗枝大叶的树梢,透过林间缝隙,凝视着高远的蓝天白云。

    “喂,你说树会说话吗?”一风侧脸一看,不知何时,灵君也头枕双手躺在了满地落叶上,两眼静静地凝望着天空。

    “当然啰!你听,微风一过,树叶沙沙,沙沙,不是在说话?”灵君嘴上答着,身子一动不动。

    “那天上的云有心吗?”一风侧过身子,望着灵君的脸。

    “云无心以出岫。”灵君答道,嘴角漾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唱首歌听听吧。”一风说着,挪了挪身子。

    “想听什么歌?”

    “你不是说改写了一首歌词吗?就听那首吧!”一风答着,又挪了挪身子。

    灵君顿了顿,于是轻声唱起来——

    鸟儿飞过的影子呃

    山巅的风知道哟

    湖面飘落的雨丝呢

    天上的云知道嘛

    跋涉者的足迹呀

    路边的花知道哟

    我对你的爱情吔

    风中的歌知道哦

    这曲调,灵君打小就会哼唱:跟爷爷割漆时,听爷爷哼过;跟爸爸砍柴时,听爸爸唱过;跟幺爸采药时,听幺爸唱过;跟小姑下地时,听小姑哼过……当年,从他们嘴里传下来的歌词有一丝土气,有一丝不雅,但那调门儿却深深印在灵君年少的脑海里。这歌啊,就像山里的蘑菇,一到春天,只需几缕暖风,一场细雨,就在树兜上耳朵一样生长出来,静静聆听着满世界的鸟语花香……

    如今,快20年了,除了小姑,爷爷、爸爸、幺爸,都如风一般,似云一样,早早地飘走了,去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只有这些歌调,长绿在思念的心底,季节一到,就会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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