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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去哪了？青春都喂狗了。这并不是一句充满戏谑意味的玩笑话，而是一个小伙子真实的青春写照，他已经喂了7年的警犬，而且打算再喂17年。
他叫吴清扬，名如其人，清澈的眼眸，嘴角飘扬着一丝腼腆的微笑，如果不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制服和手里一颗满是咬痕的训导球，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是一名警犬训导员。
你好，我的伙伴！
“它叫道龙，一只德国牧羊犬，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德国‘黑背’，今年十岁，相当于人类的七十多岁了。”手掌轻柔地为它梳理着毛发，刻意放低的嗓音该是不愿惊扰这位朝夕相处的“高龄伙伴”。
他边摸着道龙，边回忆他和它之间的故事。道龙6个月大的时候从黑龙江警犬训练基地选入到新疆作为训练警戒警犬。那一年，吴清扬23岁，离开了老家四川南充，踏上了开往新疆乌鲁木齐的列车。从小喜欢狗的他，在那里见到了梦寐以求的警犬——道龙。
大多数看到的训犬只能称之为训练表演，只是一个训练后的结果，真正的训犬则是训导员和警犬一起训练。然而结束一天的训练后，警犬休息了，训导员还要继续“铲屎官”的工作，给警犬喂食，洗澡，打扫犬舍，警犬受伤或者生病，训导员甚至会在犬舍里过夜。
道龙是一条性情活泼刚烈的警犬，第一次见到吴清扬就是一个猛扑，让爱狗的他都有些害怕，接下来每一次见面都是一个猛扑。后来，只要吴清扬进犬舍，第一件事情就是张开怀抱，主动迎接着道龙。其他的民警没少笑话他，可吴清扬却不以为意，觉得这是一个消除敌意，建立感情基础的必要过程。他发现道龙是一条天赋极高的狗狗，但是道龙性情刚烈，始终不愿意听吴清扬的口令。对于一些简单的命令，“靠、坐”还能接受，就是死活不肯“卧”，眼看着其他的警犬都学会了，他心里难免着急。
吴清扬加大了训练强度，对着道龙大吼“卧”，并使劲拽了一下牵绳。道龙并没有乖乖卧倒，反而跳起来，一口咬住了吴清扬的虎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伴着鲜血冒了出来，白手套瞬间也变成了红手套。
吴清扬只能暂停，牵着道龙去了医务室。包扎完，打了狂犬疫苗，教官问他，“你还有信心继续训犬吗？”吴清扬挠挠了头皮，“狂犬疫苗的有效期不是两年吗？两年之内我不怕再被他咬了。”
后来，教官告诉他，警犬也是有情绪的。吴清扬望着道龙的眼神，似乎道龙对咬了自己很内疚一样，趴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理解了这一点，在以后的训练中，吴清扬总是想法调动道龙的积极性，给它扔个训练球，给它挠痒，先把它哄高兴了。道龙的积极性高了，各种动作要领都能很快掌握，慢慢地他们之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了。
加油，我的战友！
有一次道龙患病，需要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打吊针，它就乖乖地一直坐着，吴清扬看着心里更加难受了。他一直梳理着它的毛发，希望给予它安慰和陪伴，道龙也舔着吴清扬的手背好像在回应“我没事”。不知不觉中，吴清扬和道龙竟然在这相互的陪伴中睡着了。
“它太傻了！”
“不，它太聪明了！”
“前年的一起入室抢劫案，它连续追踪犯罪嫌疑人15公里，我回来给它洗澡的时候，发现它四只脚掌都被石头划了，在淌血……”吴清扬哽咽着说道。经过多起案件历练，吴清扬和道龙也渐渐地成为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还记得在一次演习前，吴清扬的家人得了重病。当时的他不知所措，抱着道龙哭了起来。领导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安排他休假回老家处理。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家人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但是道龙出问题了。十多天没有见到吴清扬，道龙变得狂躁不安，不肯训练，不肯吃食，对其他训导员总是呲牙咧嘴摆出一副凶相，绝食一周后才开始进食，还不到一个星期，就瘦了一圈。待到吴清扬休假回来后，道龙嘴边的胡子已变得斑白，但看到吴清扬那一刻，原本只能空洞张望的双眼瞬间鲜活。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他白天和道龙加班加点训练，晚上给道龙开小灶增加营养，最终在演习时取得了优秀的成绩。
如今，这只于2011年服役的“道”字辈警犬已于去年光荣退役，成为了一只功勋犬，而且还是一只示范犬。每当面对培训班里这些“元”字辈的警犬，道龙颇有一副不服“廉颇老矣”的架势。抛开对风光褪去的犹豫和畏惧，脱下桎梏的道龙，依旧在重重障碍前披荆斩棘，仿佛当年千军万马时的气壮山河。看到道龙过完障碍精疲力竭的样子，吴清扬伫立在迎接道龙归来的起点，片刻沉默。
陪你，我的老友！
“道龙，跳一个。”忽然吴清扬一声口令将我从这一个个厚重的回忆中抽脱回眼前，这只迈入风烛残年的警犬听到呼唤，方才蹒跚的脚步即刻生风，飒爽英姿如当年一场又一场奋不顾身的冲锋陷阵。
天空两朵分离的浮云如岁月的伤疤，牢牢倒影在道龙浑浊的眼球里，眼白里隐约的血丝静静留守斑驳往事，一个顷首仰望，一个低头沉思，断了多年的故事又接续了起来。
“那个时候是很精彩的。”吴清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害怕人们过快把道龙曾经的辉煌遗忘。作为它成长、风光的见证者，吴清扬和它一样，任岁月的刀刃肆意宰割而无还手之力。表面情绪的波澜不惊，沙哑的诉说中却深藏着对往昔一去难回的伤叹。“老啦，毛都白了。”
紧跟吴清扬左右的道龙微眯着眼，万分享受着对自己身体的温柔抚摸，神情如幼崽时初入世间的喜悦。
暮色四合，残留的余晖温柔打在这个已步入垂暮之年的生命上。当千帆早已过尽，唯有寄托岁月依旧如流。纵然生活再多困难，命运再多浮沉，还能彼此并肩行走，就已足够。听着他们之间的故事，我感到一股难言的温情在摇曳的青草间涌动。胡须泛白的道龙和吴清扬缓缓走过训练场前的兴警路，夕阳下，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在画面里浮浮沉沉，步调一致，一如当年默契。
“你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吴清扬爽朗的笑声在风中分了岔，道龙兴奋地扑向吴清扬的肩头，用尽全力表达自己对于陪伴二字的忠诚。
“我总是笑我自己的青春喂了狗，可我觉得一切都值得，我愿意继续干这份事业。我也知道，道龙懂得我的心意，它，都懂得。”吴清扬坚定道。
忽然，一直背离镜头的道龙倏地回头，眼神里的倔强清晰投射在画面里，我看到了它一如年轻时的模样。
新疆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 高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