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春耕农机低沉的吟唱,惊醒了村中那条蜿蜒小路,它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在春光里抖了抖那略显消瘦的身腰,于是道路两肩的各种花草便跟着次第醒来。不需几日就看见那条小路穿上了嫩绿色的马甲,招摇在暖暖的春风里了。
天气稍暖,几场春雨之后,各种花色便次第开来,先是迎春花,接着是连翘,杏花,桃花……一茬茬的,一堆堆的,应着时令,赶趟似的去了又来,那小路的腰身也日趋妩媚丰盈起来。
天气晴好的时候,各种花的香味随着微风溢满了整条小路。顺着光望去,那锦簇花涌的路影便和那些寻芳之人的背影融为一体,它的装扮拉长了那些少男少女飘逸的衣袂或者裙摆,它变成了小朋友们手中舞动的那条欢快的丝带。
我喜欢在暮春的黄昏,或者是初秋的清晨在这条充满花香的水泥路上徘徊沉思,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出生在鲁西北的一个普通农村。记得从三四岁起,那条穿村而过的黄色土路就是我的乐园,我常常和小伙伴们在路边逗蛐蛐,垒土窝,捉迷藏,一玩就是大半天。
记忆中的那条路是枯黄的,低洼的,干瘪的。印象里,那路上时常有打着响鞭,赶着马车的脚夫来来往往,他们恣意吆喝着驾辕的骡马一路颠簸,呼啸而去,尘土飞扬。我喜欢聆听尘土飞扬之处那欢腾强劲的马蹄声,还有那连绵不绝悦耳动听的马铃声,一次次看着那马车队经过眼前,又渐渐走远。
故乡之路像一位慈爱的保姆,袒护包容着村里每一个贪玩的孩子,她极尽所能,慷慨地为我们输送着欢乐:或者是一只深埋土中的沙猴,或者是一簇雨后萌出的蘑菇,抑或是一朵颜色普通、香味不重的野花。
转眼我到上学的年龄,我背着妈妈缝制的书包,每天在这条路上蹦蹦跳跳走过,从早晨到黄昏。有时候,我会因为路边草丛中翩翩飞舞的花蝴蝶而贻误了上学的时间。依然记得那次滂沱大雨,雨水积满了村里大大小小的坑塘,也淹没了村里这条唯一的道路。上学的我把书包举过头顶,手攥裤腿,战战兢兢蹚着过膝水缓慢前行,突然脚下一滑,我一个趔趄跌入水中,就在那一瞬间,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揽住了幼小的我。呛了水的我又惊又怕,哭着问抱住我的老支书,咱的路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上世纪90年代末,我离开家乡,外出求学。我一次又一次骑着自行车,格格噔噔驶过那条坑洼不平的小路,乡路无语,是它一次又一次默默地陪我度过了那段青葱岁月,每次的频频回望中,我隐约都感到了它的依恋和不舍。
2003年,初秋的一个黄昏,我听到了老支书在村里广播大喇叭上的通知,透过村庄上空袅袅的炊烟,依然可以听得出他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各位党员、团员晚饭后到大队部集合开会,咱村要修柏油路啦!咱村要修柏油路啦!
于是在那个秋天,村里的党员、团员们,白天田间劳作,晚上便不约而同扛了铁锹,拉了地排车,执着手电,光着脊梁,在这鲁西北偏僻的一隅里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造路运动。记得那些天里,秋风很爽,秋月很明,来来往往的手电亮光就像那天上一颗颗眨着眼的星星。后来,村里的所有精壮汉子,一个个都自觉地加入到修路大军里来,于是地里的星星更多了更亮了。
原本计划半月干完的活,十天就干完了。秋夜里,借着那皎洁的月光,我发现那村中之路终于把它的门楣舒展于浓浓的泥土芳香气息之中。劳累了多日的乡亲也都枕着泥土的芳香睡着了。不几日,修路机械开进了村庄,一番紧张的施工之后,一条崭新的、散发着沥青香味的马路黑色绸缎般展现在乡亲们面前,全村沸腾了。
正如老支书说的那样,路修上之后,乡亲们的日子过得也越来越香。
2015年那条完成了历史任务的沥青路,被一条藏青色的水泥景观路所代替。乡亲们的生活也进入了一个全新时代。
2016年为了工作生活方便,我也买了一辆小汽车代步。经常开着车驰骋在家乡的马路上赏景观,闻花香,追忆我和马路一起走过的芬芳童年。
故乡的路是一条充满芳香,充满希望之路,我们将沿着它一直走下去,去追逐梦想,实现理想。
山东冠县柳林镇公务员 刘广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