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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跟做梦似的。
昨天的这个时候，我还蹦蹦跳跳地踩着阳光，还笑着跟家人告别，踏入那个我期待已久的赛场。可现在，我却坐在闷热晦暗的车里，膝头堆满咸涩的纸团。
“我早就提醒过你，别对什么文学抱太大的期望。你看看，你在这比赛上费了多少心思？”爸爸金属般沙哑的嗓音黏滞在耳旁，我使劲攥紧拳头。
“这方面你真的不如羽山，至少他知道现在该干什么。都是我生的，怎么不能省点心？”我把头探出车窗，任鬓发发狂般抽打脸颊。
“爸，羽蝶也很努力的，而且比赛偶然性很大啊。”身旁的哥哥替我说话，爸爸冰冷地反驳：“真的努力就该好好学习，都高中了还整天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车慢慢停在校门口。
“难道你又想抹杀我的梦想吗？我都放弃画画了，连写文章都不行吗？非要读成书呆子，以后和你一样你才满意？”我歇斯底里地吼了一通，拽起书包从车里冲下来，大步闯进学校。
哥哥跟上我，手里攥着我遗弃的纸团和半包纸。“羽蝶，你不该冲爸吼的，哥哥挺你啊，继续努力就好了。”
“你最优秀！我反正一无是处。”我大声回答，想着同学们肯定会打听我曾经整天挂在嘴边的这个“梦想之门”级别的比赛。今天风出奇地猛烈，被风干的眼泪使我的脸紧绷绷的。
“看，一只你哎！”哥哥指向路旁的草丛，素色的蝴蝶正飘飘忽忽地漫游在狂舞的草丛间。
“这只你很顽强嘛，这么大的风里还能飞呢。”哥哥饶有兴致地打量它，真搞不懂他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恶狠狠地回应：“说不定它是被风吹着跑呢。”
“开心点嘛，一切都会好的。哥先走啦。”他拍了拍我，走进高三的教学楼。我凝望着他高挑的背影更加想哭。他永远像山一样，阳光坚韧，万众瞩目。而我，只能做一只在风中飘忽不定的渺小蝴蝶吧。
进教室的时候，我把头埋进胸口，同桌果然满面灿烂地问我：“嘿，追梦少女，仗打得可爽？”早想好以喉咙哑了搪塞过去，我刚掏出纸笔，肩膀就被人拍了拍。“叶羽蝶，跟我来一下。”班主任阴沉的面孔将我枯裂的心冻成坚冰。
这下是彻底完了。
“叶羽蝶，你最近学习状态很糟糕啊，怎么回事？”班主任闷闷地，“期中考居然退步了一百多名，而且有一次自习课老师看到你在看课外书？本来想着你学习向来认真，就不提醒你了。可是这成绩让我不能不着急啊。你有解释吗？”
老师说的那本课外书是往届比赛的获奖作品，我只是想学习借鉴一下以便争取获胜。但是想到糟糕的比赛结果，我迅速放弃提起它的念头。的确，我的成绩退步太明显了。我缄口不言。
“我经常看你在写文章，但是以你的情况还是多做题吧。选考在即，你也该懂事点了，你选考这么差很危险啊！再不努力会终身遗憾的。回去吧。”
又是这样的话，把我定义成无可救药的废品。追梦不成，正事也一团糟，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以后到底该怎么办呢？我万念俱灰地回到教室。
“羽蝶，最新期的《偶像练习生》我喜欢的他被淘汰了！求安慰……”同桌夸张地将五官挤作一团。
“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他跟你也没关系。”我冰冷地砸过去一句话。凭什么她自称整个周末看电视却每次都考进前十？我这么努力却一无所获！
估计被我狰狞的脸色吓到，她一个下午没再和我说话，问作业也找前排的同学，我使劲地咬牙：好啊，都别理我算了！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自暴自弃吧！
狂风凶狠地撞击窗户，窗帘冷笑着摔在我脸上，我将它猛地抛向窗外。连风也要跟我这个糟糕透顶的人过不去吗？
午饭铃响，我一反常态拖沓着双腿踱向食堂。哥哥已经帮我买好了饭菜，一如既往地坐在窗边的位置等我，看到我走近，他笑眯眯地招手：“羽蝶，今天有你喜欢的椒盐鸡腿和酱仔排哦。”
“两个荤菜，这么奢侈？”我努力压抑着哭腔。
“妹妹最近辛苦了，好好犒劳下嘛。”
“我可一点也不辛苦。”我拾起碗筷，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滚烫的液体从眼皮底大滴涌进饭里。我终于哽咽起来：“怎么办，我学习那么差，我什么都做不好……他们根本都不理解我，我不想放弃梦想啊……做好一件事就那么难吗？”
他默默地掏出一包纸给我。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边哭边吃，尝到的全是泪。我甚至傻傻地想，这或许是我吃的最后一顿美餐了，风撞着脆弱的玻璃，而玻璃看上去那样不堪一击。
高三的回班时间比高一高二早。我渐渐不哭了，木然地问他：“你不回去吗？”
哥哥望向窗外，淡淡地说：“看，又是蝴蝶呢，会不会是早上的那只？”窗外，曾经绿意盎然的蔷薇被风摧残得手舞足蹈，残红落尽，我费了点力气才找到那抹素白，勉强依附在枝头的残蕊上，随之左右颠簸，狼狈至极。春天，本是蝴蝶的季节，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毁灭得如此惨淡。
“肯定不是，那只肯定已经被吹得骨头渣也不剩了。”我依旧冷冰冰的，“这样的蝴蝶才像我，在逆境中显得那么渺小无力。”
“像你，是像你。”哥哥认真地看着我，“即使被风凌乱了羽翼，即使背弃一切温暖孤身前行，却依然坚守心中残破不堪的信仰，期待它绽放出最耀眼的色彩。”
我沉默了两秒：“文科生的脑回路真可怕。”
“羽蝶，你知道吗？我不久前刚做过一个作文题：风可以吹起一张大大的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小小的蝴蝶。当时我就想到了你，不顾家人劝阻、依旧热情地追逐梦想的你。”他的双眸仿佛有光在风里波动。
我羞愧地低下头：“我可没有那么强大。逆着风总有一天会失败的，像我现在这样。”
“蝴蝶也不强大啊，它可没有操控风逆转方向的威力。你不是白纸，因为你跌倒了可以爬起，失败了可以重新努力。你无法操控风，但绝不能被风操控，而是要学会在狂风暴雨中，舞出自己的姿态。羽蝶你之前做得不是很好吗，现在只不过来了一场更猛烈的风，可不能轻易被吹走啊。”
“我……真的可以吗？”我使劲揉搓着手指，感到头发被轻轻揉了一把。“嗯，最近没什么作文比赛了，你就专心复习迎接月考，平时加快节奏挤出时间写点练笔，依然可以边学习边写作的。羽蝶这么聪明，只要调整好状态，一定可以战胜任何狂风暴雨的。从今天开始努力，好吗？”
我渐渐露出笑容：“好。”
窗外的世界依然狂风席卷。之前挣扎在枝头的蝴蝶已经栖落在玻璃窗台，恬静地翕动缀有浅青色花纹的双翼，似在应和一支绽放在风中的圆舞曲。
我想做一只拼搏在狂风里的蝴蝶，于坚守中舞得自由自在。
浙江浦江中学学生 黄韫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