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已有一年多了,我常常沉浸在怀念父亲的悲痛心境里不能自拔。我总是感觉父亲没有离开,他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我们家人间。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想起他,仿佛能看见他冒雨在门口的地里不停地劳作,抑或一大早就起床喂猪、养鸡……
那天一早,我原本计划带着母亲和妻儿,从城里回去看望在老家养病的父亲,可是当我们准备起身出发时,却接到了大哥打来的意外电话,说,父亲走了。父亲走得太突然,走得太猝不及防,我顿时懵了。那一刻,我感觉天塌了,天真的塌了,我的眼泪顿时止不住流下来……
有关父亲的一些记忆片段从心底不断地冒出来,怎么挡也挡不住。其实好多年没与父亲近距离接触了。二十多年前,我考取师范学校,从村上到县城读书。临走的那天,父亲背着箱子和铺盖,亲自送我到镇上乘车。一路上,父亲话不多,只是嘱咐我要好好读书,在学校不要惹事。之后除了月末回家从父亲手里接过生活费,除了寒暑假在家里干活之外,我与父亲很少接触,父亲也很少说什么。或许在他的眼里,我已经长大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师范毕业,我被分配到异乡一所山村小学教书。由于离家遥远,加之那时交通不便,除了寒暑假,我几乎没有回过家。后来,我调回故乡,虽然工作的学校离家近,但我也很少回家。周末闲暇,我不是到处闲玩嬉耍,就是跑到同事家搓麻将,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再后来,我调到县城,从教师改行到报社当记者,由于工作繁忙,几乎很少有时间回家,陪年迈的父母。前些年,在地里种不出幸福的大哥一家也外出打工去了,老家就只有交给年迈的父母。特别是伴随两年前孩子的出生、成长,不要说回家陪父母,六十多岁的母亲也不得不到城里来帮我带孩子。就这样,空空荡荡的老家,只有父亲孤零零地在坚守了。
一转眼,大哥一家外出打工也有七八年,我从镇上到县城工作已有六七年。这些年间,除了母亲被牛顶骨折及爷爷病逝和春节之外,大哥一家和远嫁的妹妹,几乎很少回家,即便回来,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回。这些年间,父母亲是怎么过过来的,我一点也不清楚。我常常想,他们无非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该栽洋芋就栽洋芋,要种包谷就种包谷;无非是每日养猪喂鸡,逢年过节宰杀煮吃;无非是到了秋天,挖洋芋撕苞谷,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至于父母过得好不好,过得累不累,过得开心不开心,作为人子,我却根本没去认真想过。我常常想,现在条件好了,手头不紧了,物质富足了,想必父母会过得很好。于是,常常以工作的繁忙和孩子的年幼为借口,几乎很少回家看望守候在老家的父亲。即便周末母亲要回家看看,我也以工作忙碌为原由,百般阻拦;即便偶尔回家一趟,看一看还在的老家,看一看还健在的父亲,我和妻便带着孩子,带上父亲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洋芋或者纯粹粮食喂养的猪肉,便急匆匆地往城里赶,根本没有静心坐下来,与父亲深入交谈,听听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听听他这些年的孤独与寂寞,疼痛与劳苦……我一直傻傻地认为父亲很坚强,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过不了的坎,扛不起的痛,根本没有想到父亲会走得这么早。
我觉得我是一个不孝的孩子,父亲却常常想着我们。每次回家,父亲总是说,家里猪肉很多,带一些去给孩子吃;屋里鸡蛋新鲜,吃完再回来拿。记得他去世前的一个周末,我和妻带着孩子回家看望他,父亲还亲自宰杀了一只鸡煮给我们吃。吃着香喷喷的鸡肉,我一脸幸福满足。而这些年间,地里洋芋还没有栽完,包谷还没有收割,父亲却从未叫我们回家去劳作。然而当新洋芋可以挖吃,新包谷可以煮吃,以及宰杀年猪和逢年过节的时候,父亲却不止一次喊我们回家去吃的吃,带走的带走。我却以工作繁忙为借口,回绝了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好意。而父亲却说,有空再来吧,别耽误了工作。
我永远也忘记不了父亲对我的关爱。从小学到中学到师范,书费学费生活费是父亲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从为人师表买车到起房盖屋到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每一次关键时刻,每一次遇坎的时候,父亲都给予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帮助。记得2016年孩子刚从产房抱出来,我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偷偷躲在医院的楼道间,给远在乡下老家的父亲报喜。不久,父亲怀揣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一万块钱,跑到城里医院里来塞给我,说让我安心照顾好孩子,照顾好妻子,钱不是问题。而那时,我手头正紧,借给朋友的钱却迟迟没有还回,尽管催过四五次。
记得一年多前,几十年来针都没有打过一针身体一向健康硬朗的父亲生病了,病得突然,病得不轻。我火急火燎地从县城火速赶回老家,把父亲送往县城医院治疗。父亲住院的日子里,每天一下班后,我急匆匆地往医院赶,一边给他送饭喂药,一边安慰他说,现在医疗技术好,病一定能治好的。住了几天院打了几次针输了几瓶液之后,父亲身体渐渐康复,不久便出院回家疗养去了。
在医院的日子里,我想这个世界上,或许属于60多岁的父亲的时光真的已经不多了。今后,哪怕工作再繁忙再苦累,我也要抽出更多的时间,回家看父亲,陪父亲。记得要回家看望父亲的前一天,来不及下班我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医院,找医生给父亲开好了药。可是当我接到噩耗,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躺在床上不会呼吸了,眼睛不会睁开了,已经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他的儿子回来看他了,我给他带来的药他再也不会吃了。我趴在床脚,伸手摸父亲,父亲冷冰冰的,再也没有感觉了。我的眼泪再一次控制不住流下来……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可是这一次,父亲再也不会答应了,再也不会像我小时候一样摸我疼我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前不久还好端端的父亲,没说要走就匆匆地走了。
父亲走了。从此我们弟兄姊妹没有了爸爸,母亲没有丈夫,孩子没有了爷爷,奶奶没有了长子,叔叔姑姑们没有了哥哥……父亲走了,从此老家空空荡荡,回家后再也找不到爸爸了。
父亲丧事结束后,母亲“平静”地对我们几姊妹说, 死了的死了,活着的还要活着,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母亲轻描淡写的话语里,饱含着过多的不舍与思念,无奈与茫然。我想今后,孝敬好母亲,经营好家庭,带好孩子,团结好姊妹,就是对父亲在天之灵的最大安慰了。
其实,父亲没有走,一直在我心里,只是当我喊“爸爸、爸爸”的时候,父亲再也不会答应了。但愿天堂里没有劳苦,劳累了一辈子的你,可以静静地休息。
贵州威宁县融媒体中心记者 李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