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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晴。万里无云。
陈为民到学校门口接水洗漱之后，站在教室外面，看着教室里一群孩子上课。
那一双双纯净如山泉、明亮如水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讲台上的老师，那眼神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外面精彩世界的憧憬。他们的课是音乐课，音乐老师在黑板上抄了一首歌的简谱，教孩子们哼唱：
哒啦哒啦哒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
教音乐的女老师唱一句，孩子们跟着唱一句。唱着唱着，女老师突然听到有人轻轻抽泣，停下了歌唱走下去，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孩偷偷抹着眼泪。
“黄小娟，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有什么伤心事，能告诉老师吗？”
“我……我听到你们唱歌，我想我妈妈了，她已经有5年没有回家过年，没有哄我睡觉了。”黄小娟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听到这里，在外面的陈为民，突然内心一阵刺痛。而那个女老师，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好似忘记了给黄小娟拭去眼泪了。
下课后，陈为民才知道，她叫韩梦，一个名字听起来很柔弱的女孩子，来自广西，四川音乐学院的免费师范生。父亲自从2000年出去打工之后就杳无音信了。她的母亲在乡村小学代了一辈子的课，最多的时候每月能拿200元工资，最少的时候只有十几元，这点工资几乎就是全家的收入来源，要供她和弟弟读书。2005年的初秋，当她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到成都，走进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时，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念完大学。学校为她安排了勤工俭学。当她拿到自己的第一笔工资，留了200元作为生活费，其余都捐出去了，给了贵州的一名特困小学生。
那是2008年12月，一个寒风凛冽的周末。韩梦在做家教的过程中，不经意地读到《成都日报》上一篇报道：“当太阳升起，清脆的读书声响起，回荡在贵州hz县深山的一所希望小学里。这里直到今年11月份才通电，全村只有一条泥泞的小道通往几公里外的集市。1997年，这里有了自己的希望小学，6个年级120名学生，4个老师……”读着读着，韩梦哭了。她想起在老家乡村小学代课的母亲，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觉得这一切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2009年初春，韩梦同寝室同学组成了赴贵州社会实践小组，到达这所希望小学。
陈为民听她说道：“在这里，很多人都出去打工，把孩子丢给爷爷奶奶。”
韩梦的社会实践一晃就结束了，要回校继续学习。希望小学里的孩子们拿着自制的小红旗簇拥在她身旁，把煮熟的鸡蛋塞进她的背包。他们一直把她送到好几里外，每个孩子都流下了眼泪，不停地问：“韩老师，还会回来吗？”
韩梦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没有告诉孩子们，她要考研究生。也许这些孩子也不知道研究生是什么，面对孩子们的眼神，她突然感到自己有一种无法回避的责任。于是，大声告诉这些孩子。
“等我，我毕业了，毕业了一定回来教你们！”
她的声音在这洒满阳光的山谷中久久回响。就这样，这个贫困大学生向孩子们许下了她的诺言。
她告诉陈为民： “有的人一辈子收获不了一滴眼泪，可这一个暑假，我几乎每天都被感动包围，收获着泪水。”
韩梦如愿考上了研究生，经过柔肠百转的纠结，她终于决定，申请保留研究生学籍，去完成对孩子们的承诺。
那年7月1日，韩梦再次来到了这所希望小学。很快，这群充满激情的理想主义者发现，这里的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酷得多。伙伴们一个接一个病倒了，继而一个接一个离去了。到8月1日，韩梦发现，大山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曾因为志愿者的到来飞扬着歌声笑语的山寨，现在又因为他们的离去变得寂静。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常常拿出山外的来信和贴着亲人、同学照片的相册，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
支教工作也远比她预计的困难，可是，更让她焦心的是那些旷课和辍学的孩子。每到课余或周末，她就要挨家挨户动员那些旷课和辍学的孩子回到课堂。
听着韩梦讲述着这一切，陈为民低着头沉默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们都知道，像你这种从重点大学来的支教老师，都是来积累基层工作的经验。不过，能不能请你在支教的时间里，认真对待这些可爱的孩子……”韩梦笑了笑，对陈为民说。
陈为民抬起头，突然从眼前的笑容里看到了一种他在大城市的人群里看不到的东西——真诚。
“我……”陈为民发现，不知道什么东西哽噎着自己的嗓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真的希望，你的到来，给他们带来的，是希望。”
在这之前，陈为民不知道为什么校长看了他的推荐信会莫名沉默，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如果不是今天韩梦的一番话，这些，也许陈为民永远无法察觉，等自己基层经验积累够了，也就离开了。
毕竟，对于这里来说，他们这些人，只是过客。从来都不是归人，就像是一些旅游者，只不过是带着“爱心”寻求自我心中的安静而来的。
陈为民久久站在这个不大的操场上，陷入了深深沉思。终于，他笑了，这笑容里，藏着他在大城市丢失的真心与真诚。
转眼间，到了下午，这节课是语文课，也就是陈为民自己的课了。在中午，他想开了，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做了很多准备，备好课，准备好故事。他想：我一定要给孩子们上一堂难忘的语文课。
蔡国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