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狐（小说）

    山岭起伏，林野苍茫，气势磅礴的马山笼罩在一片云雾缭绕之中。

    猎人黄眼沿着山林中的羊肠小道转悠了大半天仍然一无所获。在他的意识里，自己披星戴月从猎大半辈子，这样的事情似乎从未遇到过。

    阳春三月的暖阳懒洋洋地照射下来，黄眼古铜色的脸膛上泛起一丝淡淡的怅惘，他仍不死心，怀抱着猎枪继续沿山路搜寻着猎物。

    黄家人世代以狩猎为生。

    当初黄眼出生时，黄头发、黄眼睛浑身皆黄。据说黄眼睛的人视力超凡，夜间视物如同白昼。黄眼果然与众不同，他拥有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以及高超的神枪绝技，就连百米之内卧在草丛里的兔子也休想逃脱他的眼睛，十有八九会在他的枪下毙命。

    黄眼无精打采地沿路搜寻，在一片清澈见底的潭水旁边，他意外看见两只火红的狐狸在水边嬉闹玩耍，赤狐！

    瞧一眼，黄眼断定这是一对雌雄双狐，并且雌狐已怀有身孕。此时，两只赤狐也瞧见了黄眼，三双眼睛就这样远远对望着。

    赤狐并不怕人。在此一带，凡是猎户都经受过先人的熏陶，从不胡乱射杀狐狸和黄鼠狼。尤其狐狸乃远近闻名的圣狐，民间素有“狐仙”之传说。因此，两只赤狐好像无视黄眼的存在。

    懊恼的黄眼郁闷中不觉动了猎杀赤狐的念头。

    其实，年逾六旬的黄眼早就奢望拥有一件像样的狐皮大衣来抵御风寒，只是一直恪守着先辈留下的祖训罢了。

    心念一闪而过，随后盘旋在脑际挥之不去。反复思忱过后，黄眼不再犹豫，他敏捷地取下枪端在手里，果断地瞄准。

    机灵的雄狐率先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指引着雌狐像箭一般向着右侧的灌木丛里冲去。雄狐继续啸叫着，随后疾速冲向左侧的松树林。

    黄眼的嘴角微微翘了翘，他明白雄狐的用意，左右突击想利用自己的动作来分散猎人的注意力，借以掩护雌狐从容地逃脱。然而动物的思维始终输人一筹。对于猎人来讲，无论猎杀哪一类动物，他们针对的第一个目标往往是雄性的，况且是那种怀有身孕的雌性，猎人总会发其善心网开一面。

    黄眼的猎枪属于那种自制的土枪，枪管里塞满沉甸甸的铁砂子，射程远，并且分布范围广泛，可以有效地射杀猎物。

    黄眼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雄狐哀叫一声猝然倒地，纵然敏捷的身躯也无法逃脱黄眼致命的一击。雄狐的身子被铁砂穿破数十个小孔，殷红的鲜血缓缓地流淌出来，瞬间浸湿了身下的野草。

    黄眼走上前，弯腰拎起死狐，偶一抬头，他望见那只雌狐怔怔地立在坡顶上，一双幽怨的眸子分明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返回的路上，黄眼的思绪纷乱如麻，尤其身后，老是感觉有人在盯梢跟踪。

    翌日清晨，黄眼一觉醒来，发现庭院里12只母鸡全在一夜间毙命，有的连头带脖子被齐刷刷地咬断。

    黄眼记起来了，凡是狐狸，它们的报复心理极其强烈，拥有一种骇异的杀生天性，会在极短时间内把所有的家禽全部杀死，临走时只叼走一只。

    然而这次例外，12只鸡一只未少，丢失的恰恰是那只挂在墙头上的死狐皮。黄眼恍然大悟，难怪一路上老是感到有人盯梢，原来竟然是雌狐在作祟。

    接连几日，黄眼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尤其深夜来临之际，庭院里总会闹腾出一些骇人的声响，并且夹杂着一阵阵凄厉的哀叫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无奈，黄眼夜里只好衣不解带、枪不离手。白天则溜进山林里不停地转悠。他明白，如果还想过以前那种安稳的日子，唯有将雌狐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一段日子过后，黄眼再也不曾遇见那只雌狐，家里也恢复了昔日的宁静，一切都好像风平浪静一般了无声息。

    转眼工夫寒冬季节来临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空旷的田野里愈发显得寂寥。惟有山林深处，才是那些弱小动物们比较安全的藏身场所。

    冬月初八，纷纷扬扬的大雪飘了一天一夜才停。

    天色接近黄昏时，黄眼扛着枪刚刚翻过山头，蓦然瞥见坡顶上俨然蹲着一只狐狸。

    雌狐，是那只幸存下来的雌狐。此时雌狐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小，只是锐利的眼睛煜煜闪光。

    黄眼窃喜之余不由得加快脚步。

    雌狐并不畏惧，它瞪大眼睛盯着黄眼一步步向自己靠拢。就在黄眼距离雌狐仅仅十步之遥时，居高临下的雌狐猛地弹起身，身躯径直撞向身边矮小的树丛，然后敏捷蹿跳着重新反弹回来。

    由于激烈的震荡，树枝上的冰凌积雪嗖嗖地往下掉落，黄眼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滑倒在地，瞬间掩埋在积雪之下。

    黄眼靠着枪，从雪窝里艰难地探出脑袋挣脱出来，雌狐这才踉跄几步向前狂奔。黄眼想举枪瞄准，可惜枪膛已经被积雪灌满，如果贸然扣动扳机，势必会炸裂枪管误伤了自己。

    不过，从雌狐蹒跚的脚步分析，它极可能在猛烈撞击之下受了腿伤。黄眼摇摇头，也罢，即便不能猎杀，生擒活捉了也不错。

    别看黄眼已经六十有余，可身子骨依然硬朗，尤其多年的攀爬狩猎生涯令他的腿部力量格外强壮。纵然如此，一路追赶下来，黄眼的脚步依然没有雌狐灵活，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十几步之遥。

    作为一名老练的猎手，他非常清楚狐狸的生活习性。狐狸会躲在暗处偷看猎人布下的铁夹子，悄悄留下记号，然后发出信号告知同类，或者干脆拆掉和移除障碍，以断绝后患。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黄眼突然一脚踏空，他刚想躲避，不料沉重的身躯还是结结实实地摔落下来。

    黄眼明白了，雌狐故意兜圈子，目的就是要把他引到其他猎人设置的陷阱里，从而进行疯狂的报复。

    黄眼手忙脚乱地挣扎，可上面的积雪反而噼里啪啦掉落得厉害。黄眼隐隐约约瞧见了那只雌狐的身影就蹲在上方，此时正腿脚并用一个劲地往下扒拉积雪，意欲将黄眼活埋在陷阱之内。

    黄眼顿时恼怒了，他咆哮一声，顺势掉转枪口对准雌狐。雌狐慌忙躲开，黄眼这才乘隙挣扎着爬出来，然后恼怒地紧随其后狂追不舍。

    过一阵子，雌狐的脚步愈发显得缓慢，可能腿部的伤影响了它奔跑的速度。情急之下，雌狐慌不择路拐进山下的一片坟地，它矫健的身影借着坟丘的掩护左转右拐，企图甩掉身后这个难缠的猎人。

    黄眼灵机一动，索性站在坟顶上居高远眺，逼迫狐狸再无藏身之处。

    正在此时，坟地里突然冒出六七只火红的狐狸，它们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在坟地里飘来飘去，灵活的身躯奔跳着围绕在黄眼身边，令黄眼一时间产生眼花缭乱的错觉。

    黄眼努力稳住心神，索性空出手来清理枪膛里的冰雪，盘算着一定要在适当时候，开枪射杀这只领头的雌狐。

    一眨眼工夫，六七只狐狸顷刻间消失了踪影。不及寻找，又接二连三地从坟顶上冒出半个脑袋，闪闪发光的眸子大胆地盯着黄眼。

    黄眼感到自己的眼睛酸涩而生疼，身边朦朦胧胧地仿佛升起了无数的红灯笼，令他一次次产生错乱的幻觉。尤其那些高低不平的坟丘上，会突然冒出一只只狐狸的影子。而每当他举枪瞄准时，又会齐呼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黄眼晃晃脑袋，冷不丁发现那只雌狐，一直隐藏在附近那块高大的墓碑下一动不动。

    真是邪了！

    黄眼暗骂一声，他现在已经心慌意乱，分不清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他纳闷雌狐为何肆无忌惮地藏身在墓碑后面，而不是惊慌失措地选择逃跑！

    黄眼决定开枪偷袭！即便是幻觉，也要放一枪震慑一下，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于是黄眼悄悄地向墓碑靠拢，那只雌狐好像俨然不知道灾难来袭，依旧卧在墓碑下纹丝不动。

    黄眼猜测，雌狐此刻定然是消耗尽了力气。于是他咽了口唾沫，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后果断地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无数的铁砂呈包围状快速射向墓碑，而雌狐却在一瞬间弹身飞跃。

    墓碑下空空的，早已经没有了雌狐的影子！

    正奇怪的时候，黄眼感到眼前急剧飞来一片铁砂弹雨，那些铁砂经过墓碑的反弹快速返射回来，噼里啪啦扎向自己的面门。

    黄眼的身躯晃了晃，他感到脸上、身上一阵火辣辣地痛疼。黄眼在缓缓倒下的一瞬间才清醒过来，狡猾的雌狐，竟然不惜以生命为诱饵。

    躺在冰凉的雪地上，黄眼抽搐了几下，反而一点不觉得冷，他感到身边一直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黄眼吃力地睁一下眼睛，红彤彤的太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他写满痛苦的脸上。合上眼，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只雌狐领着一群火红的小狐狸团团围在身边欢呼跳跃。随后，那一团团火焰向着远处飘去，越飘越远。

山东青岛市即墨区即发集团宣传部 范宝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