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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1月14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最后的粉坊(散文)

自媒体编辑 辛杰峰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1月14日   12 版)

    尔一/绘

    粉匠放下了瓢,粉坊落上了锁。这是庄里最后的粉坊。陕北的粉坊里,藏着老一辈人的手工技艺,藏着我们对于美食的贪恋,藏着你我对于乡愁的呢喃……

    说到粉,必然要讲到它的源头食材——土豆。陕北人称土豆为“洋芋”,陕北有“洋芋之乡”的美誉,陕北的清涧县更是有“粉条之乡”的名头。黄土高原的地理环境让洋芋成为这里的重要农作物,也让洋芋制作而成的粉条成了远销四海的大众美食。而粉坊,这个将一颗颗裹着泥土的土豆变成了金莹剔透的粉条,这样的传统手工作坊有着太多让人回味的往事。

    以前,庄里人多,庄稼地也多,地里的洋芋也就多。刨回家的洋芋可以加工成洋芋粉,粉坊自然也就热闹。近些年,农村人口都纷纷迁徙进城,村庄安静了,粉坊也变得落寞。老李家那孔土窑,成了庄里唯一一个在滴水成冰的寒冬里依旧热气腾腾的粉坊。可是今年冬天,老李叹息,这是粉坊最后一次开张。

    陕北的冬天是冷的,粉坊里却是热的。被称为“粉坊”,不过是在陕北特有的窑洞里盛了些制作粉条所使用的工具,作了漏粉用。土窑还是会在岁月泥潭下掉尘,窗户纸还是会被热气打湿,那盘炕依旧是冬日里最舒适的温床。寒冬腊月,微微阳光穿过土窑的门窗,再透过窗户纸,将斑斑点点的光照进了粉坊,照在那一个个沾着粉匠人指印的器物上。

    推开粉坊的双扇木门,一米多长的水槽泛着水光。水槽是用石头打磨而成,耐用结实,用来清洗土豆所用。粉匠们将一麻袋的土豆倾泻而下,在水槽里一捞再捞,直至土豆身上没了土,由土蛋蛋摇身一变为金蛋蛋。粉坊里多的是黑黝黝的老瓮,足足有十几口,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用途,盛浆水或者是放粉渣。土墙上悬挂的粉瓢有大有小,粉瓢多是铝制的瓢,有的开圆孔,有的开宽孔,可以制作宽粉或者是细粉。后窑掌里,排着一排用木头搭着木头绳子连着绳子的粉架,用来晾晒粉条。还有那些个你叫不出名字的,爬满旧岁月痕迹的陈年旧物。置身粉坊,土炕烧的热汤,锅内粉条翻滚,窑里热气缭绕,老粉匠们满口方言尽是乡音。

    在庄里,我们将执瓢漏粉的匠人称为“粉匠”。一到冬天,庄里的粉匠们就被张家请被李家邀着去漏粉。一个好的粉匠,可得对粉条的所有加工过程尽数掌握。老粉匠们多是光着膀子赤膊上阵,我添火,你和面,他打瓢,还有捞粉和晒粉的。多数时候,还得有一个做杂七杂八的打杂手。粉匠们手上忙嘴上也忙,东家长西家短,累的慌时尽讲些荤段子打发劳苦。

    粉坊里的活儿,是撸起袖子一齐干的营生。漏粉的挽起袖子执起瓢,烧火的手拿火枪候在灶台旁,挑粉的圪蹴在热锅旁等着第一根粉条出锅。等到大把手一嗓子“开漏”,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不得马虎。粉匠左手执瓢,右手攒起空拳有节奏地“吧嗒吧嗒”拍打左手手腕,这力度恰到好处将瓢中的糊状均匀地从瓢孔飘进沸腾的锅中。糊糊一入开水锅立马变成线状的粉条,这时候,挑粉的拿着用高粱杆做成的长筷子在沸腾的锅中挑一下,拉一下,再顺一下,将热锅中的粉条带进凉水盆。从一根,到一匹,再到一捆。粉坊中,我们见证了一颗土豆变成一根粉条的现实。当然,这里也留存着关于美味的点滴记忆。

    除了粉匠,馋嘴小孩儿也是粉坊里的常客。热炕上常常候着一群孩子,他们馋灶膛里烤出的土豆,也馋一碗水粉(水粉即刚出锅的粉条)。在粉坊,吃烤土豆是常事。灶膛里的炭火烧得旺,带着余温的煤灰不间断地漏到了灶底,这便成了烤土豆的最好火头。蛇皮袋里拾几个土豆,扔到灶底,放上几个小时,其间得来回的翻动以防止烤焦。待土豆烤熟是能闻到的,烫手的烤土豆软糯香甜,成为粉坊中的最美零食。最让人期待的美味,还是那碗水粉。通常,主家都是将最后一瓢出锅的粉条用来招待忙碌一天的粉匠和来串门的街坊四邻。眼看着粉条要出锅了,主妇端着一盆刚调制的蘸水放在炕中间。这由葱花、芝麻、辣椒油简单调制起来的蘸水看着清汤寡水,却是吃粉的最佳调料。刚出锅的粉条,倒入现调的蘸水,这水粉滑溜劲道入口喷香。

    活儿干完了,粉吃好了,大家围在院子里开始对今天出锅的粉条评价一二。你一言,我一语,临了再夸夸主家的热情款待。此时的粉坊,热气也退去了,灶膛里的火也灭了,炕上的温度也不会烫屁股了。唯有,后窑掌里挂起的湿哒哒的一架粉条证明着这里刚刚有过一场热火朝天的漏粉场景。太阳落了山,粉匠们起身褪去皮围裙,拍拍身子哼着小曲儿各回各家了。这时候,主家才开始又一轮的营生,倒浆水,倒粉渣,洗锅瓢,晾粉条,等到院子里挂起一杆又一杆白花花的粉条了,这脸上的笑容也舒展开了。一杆,两杆,三杆,每一杆的去向也已有了底,城里的姑乡下的姨还有邻家的婶,落下哪家都不行。

    如今啊,粉条加工也由机器操作取代了过去的手工加工,粉匠们一个个退了场,也少有新人愿意去学这匠人之技。过去的窑洞粉坊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更新型专业现代化的粉条加工合作社开办了起来。粉匠难再有,让人念念不忘的粉坊也再难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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