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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3月31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花开在大山之间(散文)

天津大学研究生支教团 周笑瑜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3月31日   12 版)

    在甘肃宕昌的一年支教经历已经过半,看过了大山盛夏耀眼的日光、温柔秋天里红树间疏黄,也曾抚过冬季水墨画里的冰瀑雾凇、琼花玉树。在内陆群山里生活了175天,已经习惯刀砍斧凿的粗犷景色。现在,又重新踏上空荡辽远的平原,心头却多一分陌生、局促与空落。

    那最柔软的一部分,还牵挂在陇南内陆群山深处,映着朝阳月色。

    那里有心如花木的孩子们。

    他们是我的花儿。

    我总是想起我的花儿们。

    在山间种一朵花

    宕昌是座夹在两山之间、狭长分布的小小城镇,地处西北,却是长江流域。在这样山连山、山环山的县城里,我们8个从天津大学来的支教老师堪称麟角凤毛。与各自班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站上讲台的那一瞬就能赢得无数尖叫。

    我所支教的宕昌县第一中学,是当地最好的高中。每间教室内墙上贴着“2018全国大学排行榜前100名”,给这些鲜少了解外界的孩子们一些自我激励的目标导向。第一堂课我介绍自己从哪里来,“天津大学”四字一出,给墙上的排行榜引来无数伸长脖颈、眼含热望的小圆脑袋,接着又是一声整整齐齐的“哇哦!”几十双发光的眼睛盯着我,焕发熠熠神采。

    我带的文科班里女孩子居多,名字也相似。名册上常见十几个“芳”“红”“兰”“梅”“蓉”……都是花朵一样的名字。我认认真真记下“桂兰”和“爱兰”的长相、“雪梅”和“淑梅”的个性差别……像园丁记下花园里的每一朵花。

    山里的花开得迟些,孩子们也成熟得晚。十多岁的少年看起来仍像是未长开的样子,表达他们的喜欢,也用最简单纯粹的方式。一节晚自习过去,兜里常常莫名多出几个还带着温度的糖块;一旦课上表扬了某个同学,第二天课上就有纸条夹在作业本里被收上来,是加粗书写的“谢谢”;简简单单两行英文作文评语,会被学生描黑红字、在下面模仿着一行又一行。

    一片渴望改变的绿叶

    那个反复模仿评语的男孩子,是文科班里少见的“万花丛中一点绿”。他喜欢写文章,高一就是学校文学社的副社长,我和同学们一起,叫他“马副社长”。

    马副社长是班里最喜欢和我交流的同学之一。其他人表达想法时会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他是塞给我一篇800字起步、讲述少年心事的文章。他人很聪明,也追求完美主义,总要一张张撕掉已经写好的作业重来,只为了把字写得更加漂亮。我拿着被他撕得薄薄的作业本找他谈话,想劝他把这种“精益求精”放宽一些,节省时间也节约纸张。

    他没有拒绝我的建议,但是晚上又偷偷塞了一篇题目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文章给我。

    “小学的时候从大城市来的表弟到我家做客。表弟能熟背唐诗三百首,看过《十万个为什么》,我大他两岁,但知识和眼界都远远不如他。我相信总有改变命运的机会。怎么改变我还不懂,但是我能把字写好。”

    收到文章的第二周,我安排了“马副社长”所在的班级去听那一周的“智慧空间站”云课堂。这是支教团与母校天津大学为孩子们共同准备的网络直播远程课程。他坐在屏幕前面第一排,眼睛里闪着光。

    在那节主题为“清洁供暖”的科普课后,马副社长又递给我他的新文章。

    他写道:“今天我有了新梦想,我想要考上天大,去学清洁供暖。”

    眼里有光的孩子

    相比天津,山上的宕昌是距离阳光更近的地方。正午时分,课桌上跳动的碎金颜色总是轻易抓走我昏昏欲睡的学生们的注意力。就像向日葵追逐太阳,他们的眼睛常常投向窗外,悄悄留意树枝摇晃的影子。支教团的老师们戏称,这是我们的“花儿们”在进行“光合作用”。

    但佳怡是不同的,是这群向阳花儿里的例外。她的大眼睛里总是盛着盈盈的光。第一节英语课上我就注意到佳怡眼里的神采,蓝天可爱一样的、带着求知的光芒。从清晨的第一节早读,到夜晚的最后一节晚自习,一直发着光,定定地看着我。

    作为一个初上讲台的支教老师,心里难免忐忑,因此这份光芒就理所当然地成为我在课上重点关注的信号。一旦那神采黯淡下来,多半是大部分同学都对课堂知识有所迷惑。我就会停下来,中英结合、“手舞足蹈”地重复解释一番,直到熟悉的光芒再次亮起。这个活泼明朗又一心求知的小姑娘,已经成为我课堂上的一盏“白日灯光”。

    可惜这盏灯偶尔也有不愿放光彩的日子。

    期中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一大早,被极低的考试分数警醒的少年们难得从“向阳花儿”变成了孜孜求知的爬山虎,我熟悉的“小灯笼”却低迷起来,神色怏怏地趴在桌上。

    我不明所以,但为了保护少女的小巧心思,没有当面询问,而是在当天给佳怡的作业评语中悄悄添了一句:“为何今日神色不振?”第二天的作业本里佳怡回复:“我喜欢英语,但它好像不喜欢我。”后面缀上一个神色夸张的哭脸。

    我把哭脸向下的嘴角擦掉,改成眉眼弯弯。评语里写:“分数不要过于在意,英语老师很喜欢你。”

    第二天的课堂上,我一进门就看到佳怡偷偷举着作业本对我挤眉弄眼,模仿我画的那个拙劣笑脸。她的大眼睛又神采奕奕起来。

    老师,你笑起来花都开了

    从平原走进大山,走出象牙塔站上三尺讲台,至今已逾半载的支教生活里,山间教室里我茁壮生长的花儿们,为日升月落的平凡生活增添了多少动人的细节。

    夏天太阳晒晕眼睛,秋天落叶调皮地粘到发上,当树上的冰挂引来冬天……,只是在不经意之间,我已经陪伴你们度过了三季。在这“夏耘秋收冬藏”的175天里,你们有没有做好开花的准备呢?

    喜欢科技的少年们,3D打印已经搬进了深山,你们曾亲手做出过自己的成品;向往天体物理的孩子,天大支教老师用日食眼镜陪伴你们观看了“10年代”最后一场日食;也有从未踏出过岷山、眼界有限的同学,但你也曾推开屏幕走进了天大老师的课堂——机器人、智慧城市、人工智能……相信你也已经确知了自己的兴趣所在。

    待到寒假返校后,支教生活剩余的那半载,是守护你们花开的时候了。

    假期离校前,佳怡追上来塞给我一张纸条。“老师,悄悄跟你讲哦,你笑起来,让我感觉整个世界花都开了。”

    我本是长相并不出众的女孩子,谢谢我的花儿们,也把我当做仙女一样的宝贝。

    一年时间不长,我不敢用“园丁”的身份标榜自己,但想努力成为你们成长过程中的一束光,用如同慢火锻造精钢、流水打磨璞玉的耐心,照亮每一株植物开出绚烂的花。

    特邀编辑:董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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