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小说）

    大阳坡的连翘花又开了。金灿灿的，灿烂了几面坡。

    连翘站在山脚下痴情地望着，嘴角洋溢出幸福的笑容。繁忙了一上午后，连翘为大阳坡几十户贫困老人，测量完了体温和血压。此刻，她迫不及待地上了山。

    或许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吧，她从小就对连翘花格外喜爱。

    又或许是……

    看着漫山遍野的连翘花，她情不自禁地将脸贴在一簇簇花蕊上。和花儿亲近了好一会儿后，她又抬头望了望蓝天，嘴里低声念说着：“要是娘还在，看到满山的连翘花一定喜欢极了！嗯，一定是！”她坚信娘能看到这满山的连翘花。

    娘是在她五岁那年秋里，上山挖药被胡蜂蜇死的。娘本来都挖完药准备下山了，却看到一架红透了的五味子。山里人都知道，红透了的五味子吃起来酸酸甜甜，娘立马就想起了贪吃的连翘。她从一片稠密的荆棘丛中挤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够到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脚下好像踩着了什么，软绵绵的。霎时间“哄”地一声，一大群胡蜂密密麻麻涌了出来，她驱赶不及，脚下又被荆棘绊着，一时跑不开。等她连爬带滚溜下坡时，头和脸已经被蜇得不成样子了。

    村里人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滚落在路边的草里奄奄一息。嘴唇还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叫着连翘。

    娘走了，连翘成了没娘的孩子。

    娘走了，大阳坡的姨姨婶婶都成了连翘的娘。

    她大（编者注：父亲）为了不让连翘受委屈，再没有续弦。看着别人的孩子有新鞋穿，她大竟也学起了针线活。只是大男人笨手笨脚，纳下的针脚又长又稀。婶娘看了，接过鞋底，没几天，一双花布鞋就做好了，连翘穿上开心地笑了。到了冬里，秦岭深山头一场雪还没落，姨姨就为连翘送来一双绵窝窝，连翘穿着，一种娘的温暖涌上了心头。

    连翘就是这样踩着东家鞋、穿着西家衣长大了。

    连翘学习很好，初中毕业后，考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用村里老人的话说，“连翘娃娃争气得很，书念得没麻达，要给咱这山沟沟里出人哩！”

    高考结束后，连翘考上了省城著名的一所医科大学。消息传来，大阳坡沸腾了！她去城里领回录取通知书时，简陋的场院里，已经被乡亲们围得严严实实。院子里，老老少少都笑得咧开了嘴。大家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道道，自觉地把她往人群中央簇拥。这是她从未享受过的礼遇，她一时懵住了。还是她的好姐妹戳了一下她手上的邮政快件，她才回过神来，当下拆开邮件，录取通知书便开始在乡亲们的手里小心翼翼传递着。

    那天太阳落山的时候，连翘拿着录取通知书和她大来到娘坟上。她跪在坟前，留下了娘走后这些年里，她的第一滴眼泪。这眼泪，她憋了足足13年呀！这时，娘坟上的青草在夕阳下轻轻晃动，她知道娘是看到了。

    当天夜里，连翘听到她大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叹息。她知道她大还没睡，坐在堂屋里抽着旱烟，为她的学费熬煎着呢。她赶紧起身披衣，在大身边坐下来安慰道：“大，你不要熬煎，我都想了。学费的话，国家政策好，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加上贫困户的补助，问题不大。生活费我可以出去做兼职，自己赚一点儿就够了。”她握住大那双长满了老茧的手，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靠在大的肩上。

    在村长的帮助下，连翘的助学贷款申请下来了。镇上民政部门，还为连翘送来了2000块钱奖励金。连翘她大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连翘上学走的前几天，村里光景稍微好过一点儿的人家，50元、100元的为她凑起钱来。就连村里上了年龄的老人们，也纷纷让儿女把自己的高龄补贴从银行取出来给连翘。连翘感动得哭了，跪在乡亲们面前，哽咽着说，“这钱我不能要，我上学的钱够了，乡亲们已经很不容易了。”已经九十高龄的四奶奶劝她，“娃娃呀，这都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出门在外不能亏着自己，上学的钱够了，你还要生活呢，要好好吃饭，乡亲们和你大，还有你娘才能放心。”说到连翘娘时，四奶奶滴下了眼泪。村里不少老人也扬起袖筒擦了好一会儿眼泪。

    大一寒假回来的那年，村里在国家扶贫项目的扶持下，大规模种植连翘和其他中药材，成立了大阳坡药材种植合作社。看到乡亲们都在忙活着栽种连翘苗，连翘心里高兴极了，立即加入到乡亲们的劳动中。她还特意在娘的坟前种了好几株，她知道娘以前最喜欢连翘花。她出生的时候，娘给她取名连翘，便是让她也能像连翘一样，金灿灿地，长大了为社会造福。

    大学毕业后，连翘放弃了留在大城市三甲医院工作的机会，毅然回到乡镇卫生院，并且成为了大阳坡村的包村医生，积极响应国家的健康扶贫项目，定期为大阳坡村的父老乡亲上门检查身体，密切关注老人们的身体状况，为乡亲们送上最贴心最放心的医疗服务。

    昔日贫穷落后的大阳坡村，得益于国家脱贫政策的大力扶持，连翘种植年年丰收，实现了全面脱贫。看着乡亲们的光景越来越红火，连翘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那笑容，金灿灿的，就像那满山遍岭的连翘花。

    责任编辑：龚蓉梅

武警工程大学学员 赵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