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浓重的黑夜中翻来覆去了好几个来回,眼皮来回掀动,始终还是没有睡着。她睁大略有夜盲症状的双眼,天花板的界限在眼里模糊不清。只有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外婆昏倒了,已经被送往医院了。”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却比任何长篇大论更让人难过。她当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心里颤了一下,紧接着她听见自己对母亲说了一句:“你别着急,先冷静下来。”是该冷静下来,只有冷静才能处理好事情,才能让母亲稳住心神,才有能力驾车去往300公里外的外婆家。
才能让目前这一切不至于更糟糕。
其实记忆中,她与外婆并不是太过亲近,相较于外公来说。母亲是远嫁,她从小到大见外婆的次数,屈指可数。自读书以后,一年会有两个假期,但她与外婆的见面只会有一次,少之又少。但母亲的记忆,是她刚出生的那一段时间,外婆无微不至的照料,才能让刚晋升为母亲的新手能从容应对这一切。外婆帮她洗澡,帮她洗头,给她定制了银镯子,给她买了人生中第一辆小自行车。外婆终归是疼她的紧。
她是不太喜欢外婆的,在小时候的记忆中。外婆比外公高了半个头,并且有着一种农村妇女的健壮。外婆不会像外公一样和她说很多好笑的趣事,不会带她去捉野兔,看萤火虫。外婆只会让她不要干这,不要干那,撇着嘴嘟嘟囔囔地让她各种注意。她最不喜欢的,还是外婆做的饭菜,连青菜都能难吃得让她无法下筷,记忆犹深。外婆抓不住她的胃,所以她不喜欢外婆。在活蹦乱跳的好奇年纪,银镯子和自行车远没有有趣的笑话和野兔萤火虫以及一顿好吃的菜更能讨她喜欢。
但时间悄悄地在外婆身上留下了过多的痕迹,外婆不再像以前一样健壮,在她面前居然还矮了半个头。外婆弓着的背,像弯弯的小桥。外婆变得瘦瘦小小的,疾病像蛛丝,把她裹住。在某个会面的冬日里,乡下的夜晚总是冷风萧瑟的,一家人围着火炉烤火。透过电压不稳的阴暗灯光,她看着瘦弱的外婆坐在对面和妈妈唠家常。外婆时不时望向她,在她听不懂的方言中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母亲当时充当着翻译的身份,说:“外婆说,能看着你穿婚纱就好了。”她听到这个转头望向外婆,外婆浑浊的眼睛望着她,嘴边还带着笑。她说:“何止能穿婚纱呢,外婆能长命百岁看到曾外孙呢。”这句话落地,外婆浑浊的眼里涌出的清泪让她一边抱怨,一边也偷偷红了眼。
外婆是喜欢婚纱的,这个她能作证。她们曾经一起并排着观看电视,对电视剧中出现的婚纱礼服,外婆的眼神认真得像她五岁的表弟看最爱的动画片一样。甚至动用了久违的唠叨,对她重复着:“你穿起来这个肯定好看。”外婆是没穿过婚纱的,她那个年代里结婚当天都穿准备好的新衣裳。外婆一直对婚纱赞不绝口,谈到婚纱,浑浊的眼睛好像会放光。她这一辈子在这个小乡村里,难得对这个“外来事物”爱不释手。
她被往事打了个激灵。她想起了她新买的相机,想起了外公种植的那片甘蔗林。她想起了乡下美好的黄昏,还有可以飘扬在甘蔗林中的白纱。
“外婆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这是她今天对妈妈说的话,也是她想说给自己听的话。她决定给外婆定制一套婚纱,在外婆好起来的那天,她想带着外婆在黄昏的甘蔗林,给她拍一张最美的照片。因为,她想看外婆穿婚纱。
责任编辑:龚蓉梅
重庆工商大学学生 林鑫洁(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