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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09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岸河(小说)

南京晓庄学院学生 曾靓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6月09日   13 版)

    题记:我再次回望那条河流的时候,才想起他曾在那里站了很久,双脚渐渐陷入不断冲刷下来的淤泥里。它们张开冰冷黏腻而又柔软的手掌,将他死死地困在河中央。他后来再也没有向岸上的我挥手,或是求救,他终于变成了河的第三条岸,静静躺在我梦里那一条永远渡不过的大河旁。

    阿芸的姑父是镇上出了名的酒鬼,19岁那年,娶了阿芸的姑妈。姑父和姑妈感情不好,听说,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没认识,就胡乱结婚了。他们一共生了4个孩子,儿女各一双。

    即便常被人调侃,姑父倒也不恼,他顶多也就嬉皮笑脸地嚷嚷,什么酒鬼,酒不嫌多,鬼不嫌少。

    阿芸不喜欢姑妈,就像不喜欢父亲一样。她常常蹲在棉花田里边发呆边想,果然是一个娘生的,都是烦人精,闹腾起来要人命。

    1983年的夏天,阿芸热得彻夜难眠,蚊帐是不透风的粗布,她常常梦中热醒,全身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河里捞上来一般。好不容易天刚破晓,凉飕飕的风吹来,阿芸正想眯一会儿,父亲就开始叫骂了,“日上三竿了不起来干活,要投胎啊,上茅田吧你”。

    阿芸厌烦死他了,每到这样的夏天。

    隔三差五地,又要到姑妈家去吃饭了,阿芸心里躁得很,她低头不想说话,扒着碗里的粗米粥,盼望着快点结束这场难熬的饭局,嘴里的米还没嚼烂,眼见着姑妈又开始骂她男人了。

    阿芸心想,姑父可真老实啊,要我碰到这种女人,准使坏绊死她。

    姑父只是憨憨地不停点头,筷子僵硬地拨动着,夹了几根菜在阿芸碗里。姑妈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越骂越气,当着饭桌上全家人的面,把饭泼在了他的身上,姑父依然没说啥,匆匆扒完,讪笑着下桌了。

    他又找酒喝去了,阿芸心想。

    早些年阿芸就听七大姑八大姨扯皮的时候说,姑妈和祖母一家子都看不起姑父,而且他还是个倒插门女婿。阿芸着实不明白,既然如此,姑妈为啥要嫁给他呢?

    17岁的时候,阿芸离开了五甲镇,到城里的卫生院当护士。阿芸还是常听说,姑父被姑妈欺负得要命。他们每回吵架,姑父都低着头不说话,等姑妈骂不动了,他就溜出家门找酒喝,常常整夜不归。

    在阿芸离开后某天,他们两个人又吵架了,姑妈坐在酒缸旁边,把自己喝得烂醉,接着转身回到房里,灌下了床头一整瓶的农药。姑妈死在了1990年。葬礼那天,阿芸紧紧拉着祖母,祖母脸色惨白,一进灵堂就开始全身颤抖,边骂边挥舞着手脚,阿芸和众人死死扣住她的双臂,连拐杖都被甩进了侧门。

    姑父躲在楼上的房间里不下楼,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祖母那么大的叫骂声。祖母后来就疯了,谁都不认识,见人就掐就打。只有阿芸的父亲来了,她才会清醒一会。

    姑父是在一年后去世的。1991年冬,他不顾众人的劝阻,从酒友家出来,醉得东倒西歪,深夜的河如墨般漆黑,他一脚踩空,跌进了冰窟窿。第二天被人们发现时,他早已僵硬的双手,还死死扒在河岸上。岸边,全部都是他扒出来的深深浅浅的手印。

    最后一次去姑父家,是阿芸祖母去世以后了。父亲打来电话,说让阿芸跟她的未婚夫帮忙去老房子收拾东西。打开姑父姑妈那扇尘封已久的房门时,阿芸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进去过。

    灰尘密密地铺了厚厚一层在柜子上,本以为柜子里会塞满旧物,没想到里面只有几张废纸和一个表皮都已经裂开的旧皮夹,阿芸捡起来,发现那是姑父的。

    皮夹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合照,那不是结婚照,上面的两个人看起来只有10岁出头。

    那是14岁的姑父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那时他们无忧无虑地笑着,比照亮尘埃的阳光还要明媚。

    阿芸小心地从钱包里取出照片,拂去落在上面的灰尘,轻轻地放在了他的相框背面。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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