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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2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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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闯广东(随笔)

李钊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6月23日   06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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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父爱像一本厚重的书,耐人寻味;有人说,父爱像一杯甘醇的酒,回味无穷;有人说,父爱是一棵大树,即使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也会为我撑起一片荫凉。深沉含蓄的父爱是一种厚重,需要子女长大成人后才能理解和感悟;而细致入微并努力做榜样的的父爱则是动力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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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革开放后,“闯广东”成为新潮的词语。上世纪80年代末,父亲在乡中学做代课老师,母亲带着刚出生的我在老家种地,家里收入不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而村里不少年轻人开始离家去广东闯荡,敢闯的做了老板,保守点的进厂打工,不管收入怎样,每年过年回到老家时,都显得十分体面。他们穿着新潮的衣服,抽着高档香烟,遇见乡邻不忘说说在外的新奇见闻,偶尔甩出一两句蹩脚的粤语把旁人震得一愣一愣的。在他们口中,广东似乎遍地都是黄金,只待有人去捡。

    父亲在跟儿时小伙伴聚餐后,也动了去广东的心思。他寻思着,他们一群小学生都能在广东混得风生水起,自己好歹读了高中,只差几分就能考上大学,去闯广东肯定比他们混得好。

    可当他看见还在吃奶的我,却又打了退堂鼓。梦想的催发总是让人不能自已,经过几天的纠结,父亲还是决定去广东闯一闯,用父亲的话来说,“我想给你们母子更好的生活”。

    当父亲跟母亲说起想要去闯广东时,母亲沉默了。她不想父亲去闯广东,也不想阻拦父亲追梦的脚步,只能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当父亲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母亲走到他身边,扔给父亲100块钱,抱着我默默离开了。那钱是母亲卖掉家里养的猪换来的。

    次日凌晨,趁我和母亲还在熟睡,父亲背着行囊出发了,上衣口袋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家工厂的地址和电话号码,那是父亲在春节时问村里人要的。

    因为不清楚火车运行时间表,父亲买到的是第二天去广东的火车票。父亲拎着蛇皮袋在东安火车站晃荡着,候车站内挤满了背着蛇皮袋准备去广东闯荡的人们,一股燥热的情绪在人群中涌动着。

    入夜,父亲在火车站门口附近,铺上几张捡来的报纸,靠着墙角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父亲被人叫醒,睁眼一看是隔壁邻居的阿才。阿才也在广东闯荡,过年时没回家,这次是因为接到父亲生病住进东安人民医院的电报才匆匆赶回来的,刚出火车站门口,一眼瞥见躺在墙角的父亲。

    阿才问父亲,你这是准备去哪?父亲说去广东。阿才很吃惊,连忙问,你儿子刚出生,老婆同意你去广东吗?父亲叹了口气,低下头说,老婆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阿才说,你老婆一个人在家又要种地,又要带孩子,你让她怎么忙得过来。你真以为广东遍地都是金子啊,是有不少人敢闯敢拼在广东挣了钱,但那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在厂里打工,每天加班至少到10点,刨去吃喝,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几个钱。过年时,买件新衣服穿上,回老家跟父母兄弟说自己在外面过得有多好多好,一来是要面子,二来是不想他们担心,在外闯荡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阿才撂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就往医院的方向走去,留下父亲一个人在风中凌乱。父亲木木地在火车站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天刚亮,背着行囊回到家里。母亲见父亲回来,什么话也没说,端给他一碗饭,背着我继续下地干活。

    第二天,父亲回到乡中学继续做代课老师。过年时,听广东回来的乡邻讲起在外的见闻,父亲依然会听得很认真。可直到我大学毕业,父亲再未提及“闯广东”的事情。

    我大四时参加了公务员考试,收到了广东一家政府机关的面试通知。父亲提出要陪我去广东面试,一路照顾我的衣食住行,让我无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准备面试。但却被我拒绝了,我说,我都已经成年了,不能总活在他们的羽翼下,应该自己去闯、去经历。反复几次,父亲都没能说服我。最终是母亲说服了我,她跟我讲了父亲“闯广东”的事,然后对我说,这次就当我陪着父亲一起去闯广东。我才点头同意。

    面试前三天,我和父亲已经到了广东。俩父子突然变得很有默契,谁也不提面试的事,坐着公交车在城市里逛着看着,试图探究广东跟老家究竟有何不同。在不经意的瞬间,我从父亲眼中读到希冀、担忧,甚至一丝遗憾。

    得知面试通过那天,父亲很高兴,拉着我找到家小酒馆,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父亲跟我说,儿子,我们父子俩一起闯广东,你成功了,我也算成功了,干杯!

    我到广东工作后,父亲经常跟亲戚朋友说起儿子有多优秀,工作单位有多好。我曾多次邀请父母到广东来玩,可父亲总是拒绝,说是他们得多攒点钱,以后我在广东买房子,他们也能帮衬点,还劝我多存钱,买了房子才算在广东扎了根。要孝敬他们,首先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拗不过他们,只好暂时作罢。可等我买了房子,再次邀请他们来广东,父亲又换了套说词拒绝了我。

    直到女儿暖暖在广东出生,父亲才同意来广东,他想看一看、抱一抱宝贝孙女。当我接到父母,看着父母大包小包带着给暖暖准备的东西,忍不住跟他们说,广东什么都有,什么都能买到,你们带着这么多东西,累坏了怎么办?父亲笑着说,你妈第一次闯广东,什么能带的都要我带上,我能怎么办?母亲白了父亲一眼,说,你还好意思说呢,有好多东西我说带不下了,你还非要带上,说是带给你宝贝孙女的。我看着这越老越小的两口子,心里充满说不出的滋味。

    父母在广东住了几天后,母亲决定留下来照顾暖暖,父亲却不肯多留几日,坚持要早点回家,跟我说他被组织安排去乡下扶贫,刚给村里引进了新的脐橙种苗,得早点回去盯着,不然他不放心。

    父亲回到老家后,每天都要跟只会说“咿咿呀呀”的暖暖视频,自说自话他在扶贫中发生的事情和自己过得有多开心。我拿着手机听得乐出声来,视频那头的父亲当做没听见,继续满脸堆笑跟暖暖说:“暖暖,过几天爷爷带队去闯广东农博会,推荐新宁脐橙,但是可能没空来看暖暖,暖暖带奶奶、爸爸和妈妈来看爷爷,好吗?”

    几日后,我带着家人驱车赶往另一座城市见到父亲,父亲消瘦了许多,但很精神,从他满脸的笑容,我已看出,父亲这次“闯广东”是真正赢得了成功。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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