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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前洲被一缕春风信手拈来，便俨然有了山水叠翠、烟云流润的疏离画意。四野群冈罗叠，呈合围之势，又转身迤逦远去，撑起了一脉婉转的天际线。阔深的田畴参差铺排、碧意葱茏，是凝结的绿色云朵匍落人间，有着随风流动的韵律。星散的屋舍高低错落，怀揣朴素梦想，深藏在浓稠草木间。一截清波明亮的前洲水铮淙流泻、日夜款缓，留下浪花、弧度、纷繁的色彩和朗润的歌喉。一条屈曲盘旋的柏油路宛似琴弦，零星拨弄着车声人迹的音符，将这里的山居日常反复演绎、往来传送。
前洲村隶属江西省玉山县六都乡，是省级“十三五”贫困村之一。三年前，缘于组织人事调整，时任上饶市委政研室党建科长的张伟接任前洲驻村第一书记，开始了为期多年的扶贫生涯——也就在那时那里，他结识了那个不幸又庆幸的小女孩雨婷（化名）。
假如听从一缕春风的召引，从前洲村委会沿一条弯曲狭仄的小径走二三百米，便可到祝宅自然村。在一片蓊郁翠竹的掩映下，有一幢未作任何修饰的一层两直平房，夹杂在四周阔朗的楼舍间很是突兀，那便是贫困户吴茂清的家。张伟第一次上门走访摸底，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弱蔫蔫地垂坐院落一把木椅上。看到生人来访，她略带局促地怔了怔，缓缓起身，口齿清脆地转头向里屋喊：“奶奶，奶奶，有人来了！”只是小姑娘的眼睛和嘴巴周围浮泛起一圈深重的黑紫色，十个手指头也全都是又黑又肿的，全然没有这个年龄赐予的水色与灵动。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从里屋颤巍巍走出来，向张伟和随同的村干部腼腆招呼。当彼此的话题渐入佳境，面对张伟的有心问询，老奶奶年轻时受过伤的眼睛顿时老泪纵横，沟壑纵深的脸上堆满了忧戚。小女孩叫雨婷，是她年仅八岁的孙女，九个月大就出现了先天性心脏病的症状。后来，家人带她辗转去上饶、南昌、福建等地医院检查，诊断出是得了“复杂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病”，都建议尽快带她去上海、北京的大医院手术治疗，否则不仅疼痛难忍，而且性命堪忧。
“因为女娃的病情，儿子和媳妇后面又离了婚，一个人在外头打工，一年到头也寄不回来几个钱；媳妇更是不知去向、不管不顾，只留下她们祖孙俩在家相依为命，着实是可怜。我们也想帮一把，可距大医院手术救治所需的高额费用，无疑是杯水车薪呀！”随行的村干部嗟叹道，脸上充满同情。
老奶奶泪水涟涟道，这几年，她白日里在田地为生计奔波顾及不上，晚上经常听到孙女跟她说“奶奶，我好痛！”每当这时，无计可施的她就只能整宿整宿抱紧孙女流眼泪，“医生讲我这个孙女不及时治疗命活不长的。如果还有一点希望，就只想着帮孙女把病给看好，毕竟她才八岁呀！可是，我一个老婆子又到哪里去凑这个手术费呢？”老奶奶把可怜的雨婷搂在怀中，心疼的眼神流露出无尽的哀愁。
“后来接触多了、相互熟了，小雨婷告诉我她的‘心’愿：想把心脏病早点儿治好，和其他小朋友一块上学念书，一块开心玩耍，长大了照顾好奶奶……”张伟说，这也是他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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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雨婷家中离开，张伟开始心事重重、忧心忡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立马会浮现出小姑娘黑紫色眼睛和嘴巴的脸容，浮现出小姑娘十个黑紫色手指头的画面，也浮现出老奶奶空茫哀愁的眼神……他暗下决心，就从对刘雨婷的帮扶，来开启他的驻村工作。
后来，苦无更好良策的他，想到了水滴筹医疗求助并权且一试。为了尽可能扩大影响、放大效果，张伟专程上门搜集资料、深入研究信息编辑并多方请教专业人士。他知道，从提供证明材料，到上传患者照片，再到编辑求助信息、发布受资感谢……都要真实可信又感人，才能引发更多关切和同情。花了整整两天，张伟第一次登录水滴筹并以自己的名义为雨婷发起了医疗求助，并将求助信息在几乎所有的工作和生活微信群推送，然后希望有奇迹发生。
“我本以为在这个求助信息泛滥的时代，为雨婷发起的求助应该也筹不到多少捐款。可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在发布信息后，20元、50元甚至1000元的捐赠数字不断刷新，到了当天傍晚，捐助资金就突破了2万元。后来，求助信息得到了当地县乡领导和单位负责同志的关注并号召干部职工捐助。我又在朋友圈连发了一周时间，这条求助信息的热度才慢慢降下来，最终定格在620次转发、1200次捐助、77442元的捐款总额上，比我预期的情况要好得多，充分彰显了人间大爱与时代温情。”回顾水滴筹的整个历程，对结果始料不及、超出预期的张伟，感慨中满是欣慰和激动。
有了这笔已然不菲的款项“垫底”，张伟在为雨婷由衷庆幸的同时，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美好希望，更笃定了他“一定要帮成”的心愿。为了筹足小雨婷的“救命钱”，他争取单位领导出面，带上刘雨婷的材料马不停蹄向市、县两级的妇联、红十字会、民政局等部门求助，并得到了上述部门的大力支持。接下来，他又辗转乡友帮忙联系上海救治的专科医院和权威专家。在他的精心操持和全力推动下，事情得到了层层深入、步步为营的进展：2017年“六一”前夕，小雨婷的爸爸和奶奶带她到上海交通大学附属儿童医学院挂了专家号，做了心脏彩超和心脏造影，经过专家会诊研究确定了手术方案和时间。6月1日，小雨婷顺利完成心内科导管手术并输换了全身的血浆，成功实施了第一阶段的手术救治。
“小雨婷的‘心病’，除了牵扯到诸多领导、亲人、乡友和各界爱心人士的心绪，也得到了上海院方的大力襄助。得知雨婷一家是贫困户，他们在精心救护的同时，还主动减免了许多费用。小雨婷缠身已久的‘心’病若是治好了，我的一桩心病也就了却了。事实证明，众人之善、众人之爱、众人之力就是拯救人间灾难的良药！”当小雨婷的父亲从上海第一时间打来手术成功的电话，张伟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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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阳光晴正、朗润，蕴藉热烈的芬芳，瓢泼在故乡大地，照亮我重返前洲村祝宅自然村的路径。
站在地势略高、烟云流润的祝宅岭上随意眺望，只见时令如约返转、天地惯势苏醒，视野深处涌漾着被云雨滋养、汗水浆灌的葳蕤生机，那是大自然泼墨写意的一轴山水画卷——绿意纷纭的山冈、原野、田畴、河流……排迭铺展，把春天的宴席热情摆开，用繁复的色彩烘托出一片缤纷诗意。
闻声前来迎候我们的雨婷已经十岁了，如汲水抽芽的柳枝般，个头明显长高了不少，明波流动的眉眼开始有了乡间小女孩的灵秀与羞怯。听老奶奶说，手术后这两三年，小雨婷身子恢复良好，情况稳定，眼睛、嘴巴已和常人无异，手指不再黑紫肿胀了，胃口也开了，运动也敢了，心口也不再老喊疼了。
听张伟介绍，现在的雨婷已和村里其他小朋友一样，在相距不远的前洲小学念二年级了，很懂事也很刻苦。疫情期间，待在家里每天坚持上网课。“每年都定期接受术后情况观测，也能随时和医院联系上。主治医生已给出了后续医疗方案，正在等待材料和时机准备进行第二次手术。假如第二次手术没有意外，就能彻底治愈、再无隐患！另外，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玉山县针对所有的建档立卡贫困户，实施了有史以来最给力的健康扶贫政策——医疗费用报销90%！小雨婷第二次手术的费用已然无忧。”张伟说。
临别时，我问老奶奶可还有什么紧要心愿？她想了想说，如今孙女的身子大为好转了，儿子的心思也安定了，打工也更卖力了，每年也能多攒些钱了。就希望孙女的心脏病能早一些给彻底治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成人；然后儿子能重新成个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要是这心愿能了了，我这辈子就再没遗憾了！”老奶奶定定地望着我说，浑浊的眼中隐然有了闪动的神采。
我知道，这是她们从“心”开始的愿望，也是她们重新开启的理想——这愿望虽朴素，却美好；这理想虽简单，却动人！
责任编辑：龚蓉梅
程杨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