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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21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偷秋(随笔)

洛阳师范学院信息技术学院2018级学生 行汉辰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7月21日   01 版)

    我的老家坐落在黄河边上的丘陵地区,高高低低的崖畔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果树。每到秋天果子成熟的时候就是全村小孩儿最快乐的时候。

    我和老林在秋天常去地里偷果子吃,别的小孩也一样。我们家家都有果园,但总觉得自己家的果子总没有冒险偷来的好吃,可能多了些冒险的成分吧。

    我们通常会选择下小雨的时候出去,那个年纪的我们对雨还没有反感,只觉得在衬衣上添点湿气,在奔跑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到有凉风从袖口溜过袖管吹到衣领,带来稍许的湿气,最后散开在脸上,那种感觉很让人迷醉。

    小雨最好不过了,几滴几滴地飘下来,不至于砸得你睁不开眼睛,不至于把硬皮泥土地变得泥泞不堪。偶尔下来的液滴会顺着额头流向下颚,被它经过的地方就全都变得滋润和丰满起来。雨点比较努力的时候,就会顺着下颚的悬崖峭壁爬到脖子上,引起一阵阵轻轻柔柔的痒。

    老林出来了,手里拿了两个偏头的镰刀,脖子上挂着一个开口的袋子,那种袋子是用装化肥的大塑料袋改成的,带在大人的身上就像是贴身的一件小袄,带在他身上却像是一件裙子。

    他笑成了一朵花,额头上面挤出了好几条缝隙,嘴上还不忘记“嘿嘿嘿”。

    “去哪里啊?”

    “不知道。”

    “那咋办?”

    “不知道。”

    他一直说不知道,但是我每次都知道他知道,只是不太确定。有太多选择的可能性,太多了,让人打定决心只选择一个又太难,所以就说“不知道”了。

    一路向东走,老旧的柏油路上坑坑洼洼。运气好的时候也会发现一两颗圆滚滚的石子,若是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必定要轻轻地用脚尖钩一下,看它打着转儿,扑棱扑棱地向前滚,又在不远处忽地停下来。往前走的时候它就又跑到了脚下,淘气娃子就还要上前再踢上一脚,这种无聊的欢乐伴随着我度过了大半个童年。

    小雨伴着微风,像是成缕成缕的毛毛一样,从天上飘洒下来,吻在衬衣上面。有些淘气的雨滴从衬衣缝隙里使劲往里钻,就把衬衣弄得很湿很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面,像一层湿透的纸一样随着步伐跟皮肤摩擦,蹭得皮肉又暖又痒,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或者是说不出的美感。

    走到了柏油路的尽头,是一处视野开阔的十字路口,路口的另外几个方向是坑坑洼洼的泥土石子路。

    左边的那条是通往村子北边的路,路上有一半的地方被垃圾占据着。从那里经过的时候,偶尔能看见一两只长相邋遢的猫或狗,看见人就飞快地四处急窜。

    前边的那条我没有去过,一者是因为我觉得这条路的目的地给我的吸引力太小,那条路的尽头是一片成群结队的养猪场;二者是因为它能够提供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男孩的幻想太少,路上没有枝枝丫丫的灌木丛,没有缤纷的草和花,甚至连一两个耕作的人都很少见。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右边的那条路,我甚至能感觉到它的高傲,它在嘲笑其他的几条路。我的感觉不是凭空而来的,不信你看看:它站得最高,比旁边的几条路都高出一截,它的两边又隆起稍微高大的土包,而路中间凹下去的地方显得平和缓慢,像是一个和善的笑脸。

    我初识这条路的时候还很小,那时候我像个活泼的小猪崽子,被父亲一手提着带到这条路上,啪啦地一松手丢到路上,立马像个开动了发条的机器,嘟噜嘟噜地跑着叫着,围着他转,跟着他向前。直到实在跑不动的时候,才会放慢脚步。

    走到路右手边的那块地里,在一个土堆旁站定,父亲从手中的红色塑料袋里取出几叠金黄色的纸和小船似的金元宝,蹲在一抔土旁,在他感慨的时候,我就用眼睛四处张望。土堆旁,点燃。风时大时小,总是淘气地想要吹灭可怜的火花。父亲就动动腿,换换身体的位置,用肉体去挡住风。嘴里一边念念有词,有时候讲到一半的时候,他会突然抽搐一下,掉落一两颗沉重的泪滴,不过有时候只是把头扬起来,没了声响。

    这个时候是太阳变慵懒的季节,小麦子们长得还不高,田野显得空旷。偶尔有一两只小小的麻雀跳出来,带动一阵沙沙啦啦的声音。云是没有的,风却不小,不是简简单单地朝一个方向刮,而是懒懒散散地飘来飘去,有时带来不远处农家炒菜的油香,有时带来林子深处的一阵清凉。

    老林和我的目标就在路边,幽幽深深密密麻麻的果树林。这样的果树林通常会配备一排整齐的花椒树篱笆、一扇规格平淡的木头双开门、一个躺在草棚里吱呀吱呀摇着椅,打着哈欠的老头。哦,对了,或许还会有一条老狗,悠闲地踱着步子,挑衅着低飞的蝴蝶。

    有狗又怎样?没有我俩解决不了的情况,这种土狗的习性我们早已经了然于胸,只要动作缓慢,它是不会把你视为对手的。

    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去,需要在侧面找一个篱笆的缺口钻进去。我们人小,因此需要的缺口也不用太大,但是老林往往把缺口整理得更大些,是为了逃走时更方便。

    没有似血的晚霞,没有疾风呼啸的战场,没有激动人心的战号,因为我们不是伟大的战士,而是猥琐的“小偷”。要佝着腰,弯着背,夹着双腿,空着脚步,找一颗不算魁梧的树,撸起袖子,把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果子往下面扯。

    一边摘一边还不闲着,往嘴里塞,直到两个腮帮子鼓鼓地圆。两个人看着对方滑稽的样子,有时候会无声地笑,那半腮帮子的果子屑就会顺着嘴唇流下来。有时候笑得过于高兴了,就有一个响亮的喷嚏悄悄地在肚子里酝酿,但又不敢光明正大的打出来,所以只好把脸憋得通红,像个胖胖的圆椒。

    偷果子一定要在刚过了午后,或者是快要到黄昏的时候。因为刚吃过午饭的农家人总喜欢来个像样的小憩,而黄昏来临的时候总是在心满意足地享受晚饭。

    百密终有一疏,即使认真地做过战前勘察,战斗的时候又干净利落,但偶尔也会发生意外。我后来终于想明白了,或许是因为那天没有下雨吧。

    那天太阳正毒,我和老林到后街偷梨,刚刚摘了两三个。谁料到,看园的老大爷灵感来了,出来撒尿,正好看见我从树上摘下一颗梨,背对着他传给篱笆外接应的老林。

    老林看见了,一溜烟跑得没了影,我不仅比他慢了半拍,而且好奇心还强,就回头去看看咋回事。一回头,两双眼睛碰到一起。老头的裤子还没提上,半拉皮带就抵在我的前胸上,我抬头看着他,像中了魔法,双腿不听使唤了。

    老头的脸色变得铁青,瞪着我手里拿的梨,然后立着眉毛看着我的脸。他系好裤子,把手臂伸开,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还没动手,我仿佛就感受到脸上火辣辣。

    然而,是我想错了,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说:“摘了就摘了,吃了就好,只要不浪费就行。”然后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从大门送出了果园。

    这件事情增加了我在同龄小伙伴中的威望,他们都弄不懂:

    “怎么会有这等风光的事,这么厉害的吗?偷了东西还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来,而且还是被送出来的,你是给他施了魔法吗?”

    不能说,不能说。

    嘿嘿。

    我就只笑着不说。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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