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盲犬和训练师的故事

    一

    今天我要去拜访一位特殊的朋友。因为不便透露她的名字，我姑且称她小陈。

    她是一个乐观的姑娘，对生活充满了期待。虽然看不见夜晚的霓虹灯，看不见灿烂的阳光，但她的耳朵比常人更灵敏，我们用眼睛看世界，她用耳朵倾听这个世界。风吹动树叶，凉风拂过皮肤，鼻尖绕着的花香，都告诉她生活这样美好。在今年，她迎来了她特殊的朋友，她的导盲犬亮亮。

    就在今年春天，她从导盲犬基地领回了一只导盲犬，一只漂亮的母金毛亮亮。其实，在多数时候，我更喜欢称它为漂亮的小姑娘。我是导盲犬基地的一名志愿者，是训练师的助理。我和亮亮朝夕相处了很久，它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孩子。当它成功从导盲犬学校毕业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哭了。为了我们一起训练过的许许多多的日子，为了亮亮能通过考验，成为一只真正的导盲犬。

    小陈将我迎进门，亮亮也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在小陈身边守着。亮亮看见我，发出欢迎的呜呜叫声。不在工作之中的亮亮也是一只普通的、爱玩耍的宠物狗。我和小陈聊天的时候，亮亮就回自己的窝里咬自己的小玩具。小陈笑着和我说，那是亮亮的新玩具，它很喜欢，别人休想从它嘴里拿走。我说，那我去试一试。果然，亮亮咬得特别紧，它的牙齿一合，我都没能拽出一点。小陈笑得眉毛弯弯，直夸亮亮力气大。

    进门我就发现了，亮亮好像长胖了点。它毛色光滑，状态很好，一看就知道小陈把它养得有多好。小陈陆续说起亮亮最近的饮食和趣事，我很认真地听。

    我对亮亮有很深的感情，我和小陈也因为亮亮建立起了联系，我把她和它当作我的朋友。从前，小陈对于我是一个陌生的存在，但因为亮亮，我们成了朋友，有了共同的牵绊。有时看到别的金毛，我会想起亮亮，也会想起和亮亮在一起的小陈。一次在夕阳的余晖中，我从那金黄的阳光联想到亮亮那身金黄的长毛和它工作时有力摆动的长尾巴。

    小陈对我说，亮亮昨天表现特别好。昨天经过小花园的时候，有几只小狗朝它吼，我一发指令，它就快速离开，它马上像一只小马一样嗒嗒地带着我离开了。出行的时候，每次上公共汽车它都会帮我找位置坐。小陈还和我说了许多最近发生的事情，一直都带着笑。我也很高兴，为她们的默契高兴。

    二

    正说着，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小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差点忘了。瞧我这记性。应该是何志他们到了。”

    何志夫妇我也认识。两人很年轻，三十岁不到。他们很有爱心。在工作之余，参加了多种志愿服务。亮亮首次和人相处的经历，就是他们带来的。他们带着亮亮接触人类社会，熟悉各种交通工具，和人们和谐相处。

    当初也是因为他们有养狗的经验，所以选择他们家当导盲犬的寄养家庭。果然，他们把亮亮照顾得很好。从一只小奶狗到一只几十斤的大狗，他们倾注的爱意是显而易见的。在寄养家庭的一年，是导盲犬适应人类社会很重要的一年。寄养家庭的志愿者将它养大，带着它认识这个世界，教导它一些简单的指令，这就是导盲犬的童年生活。

    在选拔导盲犬幼犬时，我们倾向于选择对声音的反应不那么强烈的幼犬。当导盲犬走到社会上时，它不应当对外界的声音有过大的反应，它只需要听从它的盲人主人的命令来行动。太活泼的犬只不适合当导盲犬，它们不能完全服从命令，它们无法专注地完成枯燥的训练任务，无法胜任导盲工作。

    何志夫妇很喜欢亮亮，他们经常来看它。很少有人知道，寄养家庭还是导盲犬永远的家。导盲犬的工作寿命是8到10年，退休之后可以回到寄养家庭养老。在某些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叶落归根了。

    何志他们是热爱动物的志愿者，很享受帮助他人的乐趣。我也是这样的，接受导盲犬，关注着它，把它当成一种工作犬来尊重，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为之努力的方向。

    志愿者总能在志愿服务中体验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它不同于购物的一时欢喜，不同于运动后酣畅淋漓的快乐，它更隐秘，更长久，它存在于我提醒路上的行人拉好她的书包拉链这样的小事之中。

    在事情过去很久以后，我会在某一天想起这样的事，依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

    三

    在有限的生命里做出无限有意义的事，我以为这就是生命的一种价值。在导盲犬基地做志愿者的几年，我和很多犬只接触过，也和很多盲人接触过。

    我亲眼见证着导盲犬给盲人带来的活力。像一湖水突然有了泉眼，表面平静，内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沉睡的水突然活了过来，连带着水里的水草，水里的鱼儿，都增添了活力。而这一切，只有湖知道。而导盲犬带给盲人的，也正如活水对鱼儿的意义。我很荣幸我能为这湖水注入一点活力，我也感谢所有为社会服务的志愿者。

    小陈和我们说，上个星期坐公交车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姑娘让她特别感动。小姑娘每天都和奶奶乘坐小陈所在的公交车去上学，小姑娘特别喜欢亮亮，但从来没有冲上来抚摸过亮亮。她的奶奶和她说亮亮是导盲犬，是专门为盲人服务的犬。上个星期，小姑娘还在公交车上进行了关于导盲犬的演讲，她所说的大部分关于导盲犬的知识都是正确的。

    我心里的感动也要溢出来了。一个小学生，为了导盲犬学了不少的知识，呼吁人们关爱导盲犬，这是怎样的赤诚之心。而她学习到这些陌生的知识，少不了家长的帮助与支持。一个爱护动物的孩子，一个接受导盲犬的孩子，必然有一群充满爱心的长辈。一想到他们对导盲犬充满温情的关注，我就觉得眼眶发热。

    四

    导盲犬基地志愿者的工作很枯燥，一天一天地重复，没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但我坚持住了，是小陈的微笑鼓励着我。

    很多人不了解导盲犬，不知道每一条导盲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在众多预备犬中脱颖而出的优秀犬只。导盲犬通常是由拉布拉多和金毛等犬只担任的。它们性情温顺，是很好的伴侣犬。很多工作犬中也有它们的身影，它们担任搜救犬、警犬等。它们的服从性高，能完成各种指令。另一方面，金毛和拉布拉多的体型较大，便于盲人感知与掌控。

    包括亮亮，都是千挑万选的良犬。

    我在开始训练导盲犬亮亮的时候，它才一岁左右。要从早到晚地训练它，让它不断地走直线，不断地躲避障碍，甚至让脚底磨出厚厚的茧子。还要不断地提醒它集中注意力。过马路的时候，问它：“亮亮，走吗？”遇到其他小狗的时候，给它发出指令：“亮亮，快点离开。”每天我们都不停地在走动，到了休息的时间，人和狗都累趴下了，一合眼就能睡着。

    一只合格的导盲犬需要训练人员付出巨大的努力。这种训练是枯燥的，又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导盲犬会成为盲人的眼睛，它得学会避开危险，选择最安全的路。很多人都夸导盲犬聪明，却不知为了学习人类社会的规则，导盲犬和导盲犬训练师下了多大的功夫。

    我在枯燥乏味的日子里坚守着，不畏烈日不畏寒冬，只因心中的理想在发光发热，不使我们在困难里放弃。

    我是十三亿人口里平凡的一员，我平凡却不甘于平凡。人生很短，历史很长，有一天我会成为历史中不留记录的尘埃，但我想成为一粒特殊的尘埃。有一天当我处于情绪低谷的时候，我可以回忆我帮助过的人，我可以激励自己，我是有价值的，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一员。

    特邀编辑：董学仁

张桂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