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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25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阻击茅草冲(小说节选)

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李文山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8月25日   10 版)

    董学仁/摄

    一

    天色阴沉沉的,灰暗得厉害,午后还不时掉下凄凄凉凉的雨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冰疙瘩,把茅草冲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外婆抬头看天,有些伤感落泪,说是要下雪了。该下雪的时候不下雪,不该下雪的时候偏下雪。该死的病毒出来捣乱,这天气也变得怪头怪脑了。

    黎明觉得有些好笑,外婆怎么一下子多愁善感了?

    到了傍晚果然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搅得茅草冲昏天黑地,疫情笼罩下的远山近岭本来就人少得可怜,眼下连一根鸟毛也难以看到,还真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感觉。外婆给他蒸肉煎鱼炸糍粑,眼巴巴望定他征询意见:“外孙宝宝,你今晚就不用到卡点上去值班了,安心在家里睡一个好觉吧。”

    黎明一边戴口罩穿雨衣,一边跟外婆解释说:“守卡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们紧急行动阻隔疫情扩散,不仅要严格管控道路,还要热情服务群众哩。”

    可不是吗?新冠病毒流行的消息不啻一枚重磅炸弹,让往日络绎不绝的行人作鸟兽散。茅草冲卡点设立的第三天晚上,他和值班的村医却意外地拦下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大姐姐。说是大姐姐,其实就是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年纪不过二十三四,一副小巧玲珑的模样,从红色羽绒服掏出一纸通行证一本工作证,说她是金银潭医院检验科的医生。年前返家休假,当她通过电视和网络了解到武汉暴发新冠肺炎疫情后,在家里坐不住了,提前返回医院。可公共交通车停摆了,自己也没有买私家车,她只得背上饼干、泡面和一塑料袋橘子,昨天从湖南老家骑车出发,走了一天才出了县境,借宿在远房亲戚家里。今天早上草草吃了两口,骑上单车靠手机导航,走到省界天已经黑了。她原本以为到了湖北地域就好办了,不想这一路上也是人少车马稀,拦了十几辆的士,司机都说,武汉封城了,他们无法抵达。

    黎明一听大姐姐是上前线的医生就急了:“我听我妈妈说过,金银潭医院是武汉的传染病专科医院,疫情期间收治的全部为新冠病毒感染的患者。”

    大姐姐试探着问:“如此说来,你妈妈也是医生?”

    黎明张了张嘴,村医代为答道:“当然,他妈妈可是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有名的一把刀。”

    大姐姐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知音:“那你就一定知道,我们检验科是临床医学和基础医学之间的桥梁,每天承担着包括病房、门急诊病人、各类体检以及科研的各种人体和动物标本的检测工作。”

    这个道理他懂,前线战“疫”如火如荼,“硬核”须臾不能离开,黎明点了点头:“我们马上给你放行。”

    村医抬起测温枪对准大姐姐的额头开了一枪:“可我们同意放行有什么用呀?这里是茅草冲,距离武汉还有四百多公里,凭你这辆破车赶路,猴年马月才能抵达。”

    就是呀,若是海东叔叔在卡点执勤就好了,他是警察,手里握着警车的方向盘,但人家现在去了高速公路入口处检查站,说是那边有更重要的任务。

    一脸疲惫的大姐姐无助地望着黎明:“小弟弟,我和你妈妈同是武汉的医生,赶赴防疫主战场是我的职责,不知能不能请你为我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黎明点了点头,用手机视频连线海东叔叔。海东叔叔是警察,与医生大姐姐作短暂沟通之后,又通过武汉辖区派出所确认了大姐姐的具体情况后并上报县公安局,迅速动用警车护送大姐姐驰援武汉。

    三个半小时的车程,警车安全抵达武汉西高速公路出口,与等候在此的院方进行交接,顺利完成护送任务。这是半夜时分,接到海东叔叔从武汉来电,在床铺上辗转反侧的黎明才得以安然入睡。

    无独有偶,就在前两天中午,他和村医在茅草冲守卡,一辆外省牌照的私家车不顾阻拦,试图强行通过,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你们干脆就把我们都抓走吧!我们一家三口困在宾馆七八天了,天天吃泡面,大人都受不了,何况还有三岁的孩子。”车主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红脸关公”。

    原来,车上的一家三口从四川成都到湖北来探亲的,因为道路封闭而滞留在两省交界的路上,连日来都居住在一家私人小旅店里,一日三餐只能靠泡面打发。了解到这一情况后,正在外婆家里休息的海东叔叔和一位党员志愿者,连忙将还未来得及吃的盒饭拿到车上,让一家三口先填饱肚子,然后立即向上级领导汇报,帮助他们解决生活问题。

    “外婆,我们在茅草冲设卡,虽说是帮大家阻击病毒,也给许多出门在外的人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关键时刻,只要不违反防疫工作纪律,我们能帮他们就帮一把吧。”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忧。小外孙的话说得在理,外婆没话可说了,不声不响地收拾起桌上碗筷,只是在心中暗暗祈祷老天爷别在雪夜出事。

    二

    然而,这世上就是有鬼,彰显墨菲定律给出的心理学效应:怕什么便来什么。

    夜里,卡点接到电话报警,说是一辆运送生活保障物资的卡车,抛锚在离茅草冲三公里外的坑洼里,一侧是悬崖,另一侧是山岭,发动机打不着火,连车灯也熄灭了,一时找不到车辆维修人员,驾驶员独自蜷缩在车内,冻得瑟瑟发抖,只得向他们求援。

    防疫期间按规定所有车辆维修企业关门,黎明也不可能会修车,只有叫醒在外婆家轮休的海东叔叔了。因为他可以利用手头掌握众多汽车维修店的优势,联系车辆维修人员并用警车将他们接送到现场,既便利,又快捷。

    果然,两个小时的紧急抢修,电路损坏的卡车修好了,驶离了三公里外的坑洼。驾驶员很满意,赶在天亮之前把生活保障物资送到了市民手中。

    海东叔叔就是厉害,别人办不到的事,他们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黎明之所以加盟到茅草冲卡点做一个志愿者,敬佩警察、羡慕警察也是其中的原因。

    茅草冲是武陵山区的一块难得的平地,也是湘鄂两省接壤的交通要冲,一条蜿蜒千里的国道承东启西,与一条贯穿南北的铁路呈十字形交会。虽然公路上行人稀少,但不时仍有轰隆隆的货运列车鸣着汽笛从跨线桥下穿过。黎明知道,这是铁路工人在非常时期加班加点,日夜抢运疫区“停不得”的生活物资。

    春节前夕,黎明从武汉回到了外婆家,没想到一场百年不遇的疫情突如其来,就像是神话中的“年兽”从故事中跳了出来,武汉被迫封城,把原本打算随后回来的父母隔在战“疫”前线。爸爸是党员干部,当然要到社区为居民义务服务;妈妈是白衣天使,走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仿佛汽车突然抛锚一样,这场疫情让寒假过成了“超长版”,茅草冲相互拜年的热闹气氛顷刻冷了下来。自从海东叔叔他们在跨线桥头设下卡点,上下立交跃动的车水马龙便不见了踪影,只余火车那偶尔响起的鸣笛声。

    阻击伊始,黎明过了十四天的居家隔离期,就想报名在家门口参加这场非同一般的战斗,可是外婆死活不同意,一个劲儿地叨唠,说你的爸爸妈妈都在一线,感染的风险相当高。你的爸爸妈妈都是独生子女,而你又是我们两家人的独种宝,千亩地里才长出的一根苗,这两省交界的地方人来人往,谁知道哪个人身上有病毒,若是你万一染上了新冠肺炎,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呀?

    病毒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将节日的氛围撕成碎片,撒落一地。那几天,空气安静得让人感到可怕。

    黎明关在屋里,看着窗外空空如也的国道,安静的山村仅剩寥寥无几的人戴着口罩在行走,小脑瓜一刻不停地在思考,疫情之下,滞留在外婆家的我该做些什么?

    提到病毒猖狂,外婆很担心与病人零距离接触的妈妈,要黎明与她保持联系,还经常要妈妈在微信里汇报自己的身体状况,可妈妈太忙了,近期又从中南医院转战到了雷神山,大部分时间发出去的问候信息都没空回答,真把外婆和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等到妈妈有片刻的喘息机会,他在视频里看到的妈妈永远是戴着一只浅蓝色的口罩,勒红的耳朵、额头,压出印痕的鼻梁、脸颊。妈妈累瘦了,用那双细长的眼睛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告诉他的宝贝儿子,现在有四万多名医护人员陆续奔赴武汉,无数张请战书上按着一个个大红指印。黎明就想,这些人也和妈妈一样,是血肉之躯,也有随时染病身亡的可能,可他们又是谁的儿女?又是谁的父母?他向爸爸求证,爸爸说向死而生,就是真正的勇敢。奋战在一线的人们都知道风险的存在,但阻击新冠肺炎的事情总是要有人干的。战“疫”路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黎明就要做那个挺身而出的凡人。

    关卡人手少,实在是太忙了。就这样,从小立志要当警察的黎明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中,自己还浑然不觉。

    先是一批要割肉买菜购烟花爆竹的大伯大婶,被村医和他拍胸打掌包购上门的承诺劝返,接着又迎来了两个青年男女说要到小镇停车场去找回自己的私家车,怕长期停泊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外不安全,而他们自己竟然连一个口罩也没有戴。

    “什么时候了还不戴口罩啊!”村医正感慨着,远处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村医抬眼望去,国道和三条支线上又有四辆摩托车朝茅草冲开过来。

    “停下来!检查!”村医大吼一声,黎明应声连忙用手势示意对方停车。可四辆摩托车根本没把小不点儿的他和瘦不拉叽的村医放在眼里,驶近卡点后,不约而同地突然侧打方向,猛然加油,“嗡”的一声从他们面前飞奔而去。从尾气管里喷出四股刺鼻的浓烟,差点把他和村医熏晕过去。

    黎明把这些或成功或失败的案例做成视频,发给在武汉社区服务的爸爸。不想爸爸却挺骄傲,把视频发在微信圈里并为他点赞,说自己的宝贝儿子和他妈妈一线,也是这个世界上的最美逆行者。

    而黎明却不这样认为,他在想若是自己是像海东叔叔那样的警察,就一切都好办了。

    特邀编辑:董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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