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以前我都跟着外婆生活,因而我儿时的记忆与快乐,都囊括在了均安这个巴掌大的乡间小县。
日出前东方的鱼肚白被朝阳的金色一点点沁染,等最初的微光笼罩越来越多的天空,乡间里便热闹起来,不用推开床边的窗子,挑担子的吆喝声,乡里人间的寒暄招呼声,这些不变的晨曲,便透过玻璃窗钻进耳朵里,这是一种熟悉而深爱的天籁,自成乐章,随心成谱,每日将我从床上拉起来,开启崭新的一天。
外婆是这一带唯一的乡医,每天早晨会骑着她的大头单车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去诊所上班,车后座绑着已经褪色的药箱,药箱上有很多小孔,都是我小时候调皮用针管扎的。我时而会踏着我的小滑板同她去上班,时而和玩伴穿梭在乡间小道追逐嬉闹,一玩就是一整天,没有大人会操心,跌了碰了打架了都是常有的事,随便去哪个邻居家都能讨到紫药水“疗伤”,然后继续玩耍,不似现在这般性格安静,我孩提时期是乡里虎得很的角色。
记得邻村有个王大叔,麻布衫长筒裤,腰上系着一个铜色唢呐,肩上驮着两个麻袋,性格温纯老实,却是个孤家寡人,我们都唤他唢呐王。每天吹着他的铜色唢呐在乡道里吆喝“收鹅毛咧,鹅毛换火柴咯……”当时大家伙儿灶上做饭火柴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过年,家家户户碌鹅祭祖(碌鹅是山乡菜名),大把大把的鹅毛将唢呐王的麻袋塞得鼓鼓的。有一回我们几个孩子淘气,玩伴呆猴趁唢呐王不注意,拿刀子在唢呐王的麻袋上割了个大口子,顿时鹅毛漫天飞,我们几个欢呼:“下雪咯!下雪咯!”然后没等唢呐王恼怒,便一溜烟跑了,本以为他会找我们家长算账,还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可是过了几天都没声响,只见他仍背着缝好口子的麻袋,继续吹着唢呐,吆喝着:“收鹅毛咧,鹅毛换火柴咯……”我们几个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只得涨红了脸去唢呐王家里找他道歉,他笑着摸摸呆猴的板寸头,让我们帮他捆鹅毛做“补偿”。那以后我不由得对他心生敬意,后来我还向他讨教,学了段唢呐。
如果说我最喜欢的,那绝对是听卖瓜子的吴伯讲故事,我最初接触《西游记》便是从吴伯那听来的。吴伯起初在茶楼的东墙角摆摊卖瓜子,后来攒钱租了个铺面,也卖些花生甜果之类的小零食。吴伯早年离异,身边没有个一儿半女,但是却十分喜欢小孩子,常常会给孩子们说书,一说就是一下午。我每次帮外婆做了家务活给奖励了几元钱,就会和一众玩伴去买甜果听吴伯讲故事,起初只是图个新鲜,而后越听越入迷,后来直接把家里头的小板凳搬到了瓜子铺里,成了一号常客。吴伯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声形并茂,十分有趣,每次晚霞红了半边天他就会催孩子们回家,孩子们不肯他便也多讲些,因为不久便会有大娘来叫唤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饭,确实不必他赶。
还有里村的芽菜李,身材矮小卖的是豆芽,每天背两篓豆芽在集市喊:“来扎芽菜不,嫩新鲜哦”;不时穿梭乡道大喊“磨菜刀磨剪刀咯”的彪形大汉郑老三,以及回忆中乡间里形形色色的人儿,熟悉的叫卖声,故事声,叫唤声,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每每静坐家中,晚高峰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对面工地凿土砌楼的轰隆声响夹杂着工人们粗俗的叫骂声,我便无限怀念起儿时乡间的农家那些干净而独特的声音。虽无“卖花担上看桃李,拍酒楼头听管弦”的风情,更不似“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的淳朴,却多了一份别具一格的生机。
今天,乡间的这些叫卖声已渐行渐远,有些声音已经永远消逝了,但它仍然时常回响在我的记忆中,带着一丝丝温馨,和着儿时乡间不紧不慢的节奏,回荡在脑后,犹如昨日……
责任编辑:龚蓉梅
广东财经大学华商学院学生 黄楚蕾(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