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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6月11日
0713并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苏小姐是在上级发来的处罚邮件里，邮件附带一段视频，首先入画的是苏小姐凌乱的头发，久失睡眠更加疲惫的眼睛，和同一双鞋撞击地板的声音。
她无视前台虚拟人影的言语，拿起一个水滴状的装饰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过往的同事和客人纷纷驻足，凝视着她的咆哮，像凝视着一个怪物。
保安人员在分辨出她的来意后，引领她来到传送带，按下紧急按钮，将她直送至管理办公室，一小时后，0713收到了这封邮件。
坦白来讲，虽然是进入公司以来收到的第一封处罚邮件，0713对这封邮件的到来没有太过惊讶，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接通即时视频后上级的第一句话。
“她拿出一把刀扬言自杀，要求我们恢复账号内的数据。”
“您也看得出来，这位用户对于系统内的虚拟人影太过依赖，这样下去恐怕……”
对面同样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按照我们公司的规定，只有账号所属人本人才可以确认删除数据，你入职前的考核已经通过，应该明确地知道这一点。”
0713微微低下了头。
“按照规定，我决定对你进行离职处理。”
屏幕倏地黑下去，如同一扇大门向0713面无表情地关闭。
安静的空气里，办公室外加湿器喷出的水雾四散开来，无影无踪，他听见远处天幕广告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世界上还有无数的人，执着地怀念着虚无的空气，怀念着沙漠深处的海市蜃楼，直至丧失同这个真实世界间微妙的感应。
他将一个纸箱放在办公桌的正中央，整齐地码入桌上的个人物品。他的手指在触碰纸箱边缘时被划破，鲜血涌出，他停下双手，呆呆地站立了两分钟，还是最后一次进入了管理系统。
“重要提示：长期使用该系统会造成现实感官失效，请慎重使用。”
他点击对所有用户群发后，系统内的红色警示灯不停闪烁，办公楼内响起长久不息的警报声。
0713显然被眼前屏幕里的这种反应吓了一跳，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办公楼内的其他所有人，人们面面相觑，很快技术人员在内网中发出公告，指出非法大量发送操作导致服务器崩溃，目前正在抢修。
“幸亏我已经离职了。”0713在心里这样想，呼出一口气。
城中心的丽达广场是国内最大的广场，也是著名景观之一。广场路灯上方的Memory设备是最早一批安装的公共设备，数据储存已接近千万，每年都有游客再次来到丽达广场，怀念曾经在此同行过的爱人或朋友。
一位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的女人直立在广场中央，一动不动。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广场的一角，泪水从眼角肆无忌惮地流出，划过鲜嫩的嘴唇，掠过脖颈，隐迹于皮肤。来往的行人对此类场景早已屡见不鲜，然而女人的眼睛从隐隐悲恸突然睁大，她后退半步，惊恐地看着身边不停地涌现出来素不相识的人影。广场内所有佩戴着眼镜的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设备内储存的千万人影突然全部出现在人们眼前，仿若已逝去的人们同现实中的人们同时活在世界上，摩肩接踵，世界变得十分拥挤。
“什么情况？”一个男人狠命地摇了摇头，无奈地摘下眼镜。
“原来这里有这么多人？”穿着素色短裤的女孩说。
“是Memory系统里的虚拟人影。”她身边的年轻男人纠正她。
4月1日
咖啡店里，Amy的双手正在吧台后以画圈的方式融合牛奶和咖啡，熟练地制作一杯拿铁，热气氤氲地升腾，再缓慢地在空中消失不见。她摇晃拉花杯拉出大面积的奶泡，如同撞球般画出一颗饱满的心，眼神抬起，望向窗边座位上的0713，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他同她对视，回以略带宠溺的笑容。
Amy端起做好的拿铁，小心地绕过店里的空座，把拿铁放在0713面前的桌子上。
“来尝尝吧。”
0713握住杯把，感到丝许烫意，“我下次来喝奇异果汁怎么样？”
音乐换曲，变得活泼。
Amy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刚才我用你们公司的系统录了一段做咖啡的人影呢，要是你下次来我不在，可以用Memory啊。”她说着，轻轻戳了戳0713的电脑。
“我看今天店里人不多，下班早的话可以去郊外逛逛。”
“想不到啊，有一天你也能猜到我了。”
城西有一片矮山，人烟极稀少，路虽不好走，最引人是慢风里的清新。近几年来，气候愈发变得极端且不可捉摸，比起新闻里翻来覆去的呼吁，汽车上的能源审核标志，0713始终觉得，保住这一片风景不被人发现才是最要紧的。
“这里的风好像比前几天大了不少。”Amy刚说着，头顶的帽子已经被风掀走，她急着向道路中央跑出几步，伸出的右手还没碰到帽子，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全自动驾驶车撞倒。
车内的男子在后座熟睡，0713还没来得及看清这辆呼啸而过的车，Amy的鲜血已经在身后蔓延开来，染红了路边的野草和碎石，0713一边四处张望，焦急地用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喂！您好！您好！”
一辆纯白色的车从远处驶来，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擦洗。0713拼命挥舞着双臂，带着哭腔呼救，但驾驶位上的苏小姐置若罔闻，一直在同副驾驶的空座说话，仿佛丧失了五感，表情满足。
0713望着苏小姐的车扬长而去，视线落在车牌号上。
RLE789，坦白讲，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号码。
6月11日
咖啡店里，Amy的双手正在吧台后以画圈的方式融合牛奶和咖啡，熟练地制作一杯拿铁，热气氤氲地升腾，再缓慢地在空中消失不见。她摇晃拉花杯拉出大面积的奶泡，如同撞球般画出一颗饱满的心，眼神抬起，望向窗边座位上的0713，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0713已经脱去了西装，换上一件棉制的T恤。
他看着Amy不断重复着这一段动作，终于缓慢地拿出眼镜盒，摘下Memory隐形眼镜。
咖啡店外的丽达广场上，戴着眼镜的人们正在惊慌失措地疾呼，最终不得不纷纷摘下眼镜。
0713回过头，吧台后空无一人。
胡晓诗（25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