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灵和心灵之间（散文）

    只有亲历了生活的苦楚，我们才会抛却骄傲，认识到为善不过是心灵和心灵之间的抱团取暖，而不是自以为是的给予和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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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内心柔软的孩子，心中都有一个做志愿者的梦想。我也有无数个愿望，每一个都那么伟大且崇高，以至于我每每思及，一股豪气便自心底喷涌而出，走路的身形也就不由得笔挺了几许。上了大学之后，空闲时间增多，我去做志愿者的心也就蠢蠢欲动了，动不动就在幻想自己如何在偏僻艰险的深山中挥洒汗水和青春。

    看着我这般兴致勃勃，暑假期间，哥哥帮我在家附近的爱心粥屋申请了一个志愿者名额。

    老实说，我并不情愿在那个什么爱心粥屋做志愿活动。在我看来，那就不算是做志愿，工作简单重复，只是体力劳动，而且那里的相关工作人员也都是一些中年人，浑身都是生活磋磨后留下的疲倦感，是活力流逝后留下来的干瘪空洞。可是，哥哥已经帮我申请好了，我又总是把做志愿挂在嘴边，根本没法推脱。

    第一天，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噩梦。早晨四点起床报到的痛苦、一人削一盆土豆的疲倦、被一群身有异味的环卫工包围的厌烦、被前来蹭饭的大爷大妈呼来喝去的恼火，层层情绪堆积下来，我整个人变得既疲惫又暴躁。

    回到家后，情绪伴着抱怨，机关枪一般喷射出来。听过我的控诉，哥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一共就一个月，再坚持坚持。”

    就这样，噩梦一直延续，整整一个星期。但是慢慢地，习惯了早起和工作强度后，我的心境开始平和。当刀工渐渐熟练，掌勺大叔也开始有意引导我学习炒菜。

    “来来，丫头，舀一碗水倒锅里。”

    “丫头，来试试翻菜……我跟你说呀，从下往上来……”

    “过来，丫头，这一锅的盐，你放。”

    每天工作结束后，大叔还会留下我，让我掌勺炒一小份菜，然后我俩对坐着，分食并评价那道菜，有时还会唠上那么一会儿。一边是我炒菜技艺的日益提高，另一边，我和大叔的交流也愈加频繁。

    突然有一天，在我正在翻炒土豆片的时候，站在我身后的大叔突然开了口：“丫头，最近这几天好多了吧？”

    一直紧张兮兮的我，被大叔这没头没尾一句话弄得一愣神：“啊？”

    大叔抱着手臂哈哈一笑：“刚来第一天不好受吧，我看你走的时候那小脸可是皱得不行……诶，手别停呀，土豆要粘锅了。”

    回想起第一天的经历和自己的表现，我突然觉得那段记忆相当遥远，同时也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自己当时真的是又娇气又挑剔呀。

    红着脸把做好的土豆片盛到盘子里，我底气不足地为自己开脱：“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不过现在我已经成长啦，绝对不会再出现那种状况了。”

    大叔摆摆手：“你这太正常了。说实话，在粥屋这干活就是不容易，别说你一个小姑娘，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也受不了，差点就放弃了。”

    大叔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追问道：“叔，你为啥要来粥屋这边帮忙呀?”

    大叔说：“为啥上这边呀？这说起来，我可是比不上自愿来这儿的你呀，我当时是单位那边派的活儿，不来不行。”

    我之前听管事大姐介绍过大叔。粥屋刚成立时，没有志愿者报名，于是就给一些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安排了任务，大叔就是那些工作人员中的一员。可这都两年了，任务期限早就到了，大叔却留在粥屋，成了志愿者。

    “叔你后来为什么又留下来呢？”我有些不明白。

    大叔从一旁的桌子边拉来一个板凳，边坐边招呼我：“来，丫头，咱俩边吃边唠。”

    通过大叔的讲述，我才知道大叔的转变源于一对母女的对话。大叔说，那对母女完全就是普通农村妇女打扮，母亲看上去年纪不小，女儿也有四十多岁了。在乘坐她们来往用的那辆小三轮的时候，母亲要靠女儿背着才能上下。据说，自粥屋第一天开放，她们便每天到粥屋吃早饭，每次都是早早等在外面。那天，大叔端着一盆刚炒好的菜走过正埋头吃饭的母女俩，就顺手给老太太添了一勺正冒着热气的热菜。没想到，老太太竟在大叔结束工作后，特意向大叔道了谢，还拉着大叔的手，说了一番体己话。大叔也就是因为老太太的那段话知道，老太太和她女儿每天都要骑着她们的那辆小三轮，赶一个小时的路才能到达粥屋。大叔说当时老太太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颤抖着说，现在世道太好了，好人也多，政策也好，自打有了粥屋，她和她女儿每天都能省好几块钱呢。

    说到这儿，大叔停了筷子，对我说：“丫头，你不知道呀。我当时刚开始干的时候，心里是有气的，我就想啊，为啥就让我过来干活？那时候也不容易，一共就没几个人，活重。而且在这边干完，下午还得回单位上班，累得很。可我听了老太太说的，就发现比我不容易的多了去了，都难呀。再后来，我就想着，既然我有这个机会了，那就做下去吧，能帮帮人家，这是件好事。”

    听完大叔的话，我不免有些恍惚。

    我知道虽然自己依旧坚持下来了，但并没有怀揣做志愿的初心去做事，只是去完成工作而已。因为在我看来，那些在粥屋里享用食物的很多人只是在占小便宜而已，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在践踏志愿者们的一腔热情。我就这样站在高处鄙薄着他们，从未从他们的角度想过他们的问题。如果是我听到老人们说他们骑电动车走了一个小时，来粥屋吃饭时，我只会觉得他们为了省下那三四元钱如此折腾。而我从未想过，或许这三四元的日积月累就能为他们多买下一瓶救命药，能给他们岌岌可危的生活再多打上一块补丁。他们的苟且皆是来自生活的满目疮痍，他们的拮据不应被轻蔑。

    在这种居高临下的情境中，我自认为拥有伟大的志愿梦想，每天幻想不止，期望以此实现自己光辉灿烂的人生。但做志愿，理应是将自己作为一支蜡烛，去照亮别人，不应是我这样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当成了一根根柴火，试图通过他们来照亮自己。我的志愿梦不应是为了扶持我自己。

    当善良还仅仅是一种想法的时候，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当你选择去“为善”的时候，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只有裹上了现实的污渍，原貌才有可能完全展现出来，我们才能真正反思自己对善良的定义。

    只有亲历了生活的苦楚，我们才会抛却骄傲，认识到为善不过是心灵和心灵之间的抱团取暖，而不是自以为是的给予和获得。

    在现实生活中，同理心对于志愿者到底有多重要呢？有了同理心，我们在做志愿的时候，才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悲悯之情，只会怀着相互扶持的心，去对待那些暂时需要帮助的人。

    特邀编辑：董学仁

赵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