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我与老树相识。那个时候父亲不在身边,母亲早出晚归,我一个人,没有旁的玩伴。幸好,老树与我有缘,让我在家的附近找到了它。
它不像桦树那样高,也没有杨树那般挺,但是它的枝干舒展得极为优雅与从容。虽然不能四季常青,但夏日里总是葱茏。之所以觉得它老,是因为我在它的枝干上摸到过许多细碎的疤痕,不知道伤从何处来,只知道这些地方曾经一定很疼。所幸,现下已愈合的很好。它不像樟树,须从内到外裂开自己,换取飞速的成长,它生的缓,枝干也还算光滑,我得以亲昵地将它环抱,不至于把衣裳弄得太脏。
最爱夏天的晚上,星空总是璀璨,映得老树的叶片颇有些祖母绿的光泽,微风习习,摇摆着满树翠玉漾起星空的涟漪。我环抱着老树,告诉它:
“老师教我们查字典,同学们都带了新买的字典,只有我的不是,我不是没有和妈妈说过,只是她没空给我买,拿了家里一本连目录都丢了的笨重的旧词典给我。我不会用,就抢了同桌的字典来,把她惹得哇哇地哭。第二天,她叫了她的妈妈来,把我批评了一通,我一点没想哭。”
“妈妈老是和我说,我会梦游,晚上跑到阳台上喊她的名字,我自己却不晓得。”
“我从花店门口捡到一颗别人不要的仙人球,将它养在塑料杯里,日日给它浇水,自信可以将它养大。我把这个事儿告诉给邻居姐姐,还带她来看,她瞧了瞧那颗仙人球,说它的根早已烂透了。”
“妈妈送我去学画画,也不问过我喜不喜欢,我自己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只觉得画画的那个下午时间过得很慢。老师给我打95分,我偷偷地哭了。画得不好的时候我也哭,不过是正大光明的哭,那是给妈妈说哭的……”
老树总是无言,我绕着它,抬头看那叶片缝隙漏出的星光,扑闪扑闪。
九岁,父亲将我带去它工作的城市读书,一样是没有问过我。离别前夜,我来到老树跟前,对它说:“我要走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我捡起一根树枝,在它的脚下轻轻地翘起一捧沙土,郑重地说:“这个,我带走了。”
如今这捧沙土放在哪里?我实在是记不得了。也许,我根本就没有把它带离那片故土。也许,一切都是一场幻梦。直到多年以后,在学校里又看见这种树,才将我的记忆点醒。它的学名——广玉兰,寓意生生不息与世代相传。不过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在意的,不过是那些我与老树共度的日子。
责任编辑:龚蓉梅
上饶师范学院学生 黄宏莹(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