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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17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敬畏一粒稻

李文山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11月17日   07 版)

    一粒稻谷,外表看上去极为普通,可是那么的令人敬畏。虽然我无数次在城乡的粮油市场上看到它,但我知道它的前生来自千里之外的城头山。

    城头山在湖南澧县县城西北10公里的车溪乡南岳村,是中国南方史前大溪文化至石家河文化时期的一处原始社会文化遗址。距今约6500年至7000年前,汤家岗文化的一支先民落脚在此聚族居住。约在6500年前大溪文化早期,他们开始在居住地周围掘起了壕沟,筑起了占地约15万平方米的城池。从城内所发掘的大片台基式的房屋建筑基础、设施齐全的制陶作坊、宽阔的城中大道和密集而重叠的氏族墓葬来看,人们在此休养生息了2000余年,历经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和石家河文化等多个重要历史时期,居民对城垣进行了多次修缮,其中较为大型的扩建工程就不少于3次,使得城垣能够增高和扩宽到外圆直径340米,从而让我们今天有幸看到这中国迄今为止所发现的年代最早、保存最完整、内涵极丰富的古城址。

    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日子,我走进了这片名叫徐家岗南部的东端,直击了城垣外坡长约1000多米的壕沟内,留存有100多种动植物骨骸和籽实,竹苇编织物,船桨、船艄、船板和大量卯榫结构的木构件等,说明此地早在古城出现之前就已形成中心大聚落。那么,这些开始逐渐走出茹毛饮血时代的先民,聚集在一起又是依靠什么食物得以生存繁衍的呢?

    在东城墙下面,考古工作者有了新的惊喜。平行并列的三丘古稻田,一枚田螺将我们带回遥远的梦乡,上面残留着稻梗、稻叶乃至稻谷,采用碳14和光释光测年的办法测定,这是目前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稻田,迄今约有6000多年的历史。

    试想蛮荒时期,绵延逶迤的武陵山余脉还是一片莽莽的原始森林,三面环山的澧阳平原植被茂密,草木葳蕤,河网交错,沟壑纵横,东向水系发达的洞庭湖那域敞开的沼泽地上,成片成片的野生稻在不经意间生长,当最早从山上走向湖区的先民发现这种可以食用的植物时,以狩猎为主的原始生存方式才得以慢慢改变。为了满足后来者更多的需要,就有了野生稻向栽培稻转化的嬗变,而这一看似华丽的轻巧转身,可能至少经历了1000个春秋。当丰收的稻谷、栖息的水鸟、悠闲的牛羊、奔跑的虎狼,与忙碌的人群、低矮的草房、冒烟的陶窑交融在一起,那样的构成该是多么恬静优美的一幅远古画卷啊!

    在我十分有限的阅读中,我以为水稻最早起于印度,尽管1973年浙江余姚河姆渡出土了距今7000年的碳化稻谷,可资证明中国的稻作历史比印度还要早3000年,但我一直没有亲眼目睹胜于雄辩的实物“标本”。城头山遗址这片古稻田的发现传递出一个准确的信息,距今约7000年前,澧阳平原的稻作文明就从“九澧门户”起步,流向长江中下游,越过南岭,抵达今天的珠江三角洲,进入台湾海峡金门岛富国墩,然后才扎根东南亚和印度洋。

    眼下这一粒稻谷就在我的视野之内,水稻起源之谜已然破解。始终把目光锁定在湖南的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系终身教授奥佛先生,在此盘桓了30年终于得出结论,以澧阳平原为代表的长江中游,是世界水稻的起源与传播中心之一。因为玉蟾岩此前只发现了世界最早的古栽培稻,而彭头山、八十垱、城头山、鸡叫城四大稻作遗址,把世界最早的人工栽培稻、最早的水稻田、最早的稻作农业灌溉系统集中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无论从年谱还是文化谱系上都非常连贯地为我们展开了世界稻作起源最清晰的图谱。

    水是生命的源泉,逐水而居是人类的生存本能。水稻田的揭土重现,佐证了“湖广熟,天下足”并非虚言,也充分说明了奔腾不息的长江和源远流长的黄河一样,都是孕育人类古老文明的“母亲河”,而我们脚下的澧阳平原就是稻作文明的摇篮,城关山的这毫不起眼的一粒谷令人肃然起敬,因为它奠定了中华民族在人类驯化和栽培稻谷这一伟大事业中的历史地位。

    出了古遗址,登上近在咫尺的壶瓶山,我惊讶地发现这座处在神秘北纬30度附近的“中华第一城”,在上空鸟瞰它的形状就是一粒稻谷。城因人而生,人是城之魂;人因谷而存,谷是城之灵。这样的“中华城祖、世界稻源”怎不令人敬畏?

    前方一望无际的超级杂交水稻映入眼帘,在曾照古人的昊昊秋阳低垂着诚实的头颅,根根稻梗结实有力,粒粒稻谷健硕饱满,刚好与我们的城头山古文化遗址展示区的那平行并列的三丘古稻田遥相呼应。朋友说,湖南水稻产量现居全国第一,袁隆平培育的超级杂交水稻更是闻名世界。在城头山破解水稻起源的秘密,真乃意义非凡。

    一个朴实的生命,厚德载民,奠定辉煌的农耕文明,培育民族的基因;一粒绿色的种子,根植土地,收获本真的生命价值,承载和谐的向往。在与江泽民手书的“城头山古文化遗址”石刻作别时,我想起了一个外国游客在此留下的一段话:从古至今,正是这一粒让人敬畏的稻谷种子,在湖南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结下了日渐丰硕的果实,并由此改变了世界。

    在城头山,我敬畏一粒稻谷,不仅仅是因为每一粒稻谷都凝结李绅《悯农》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更重要的是它源自我们对生命本真和改变世界的敬畏。

敬畏一粒稻
大树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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