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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很多人一样，喜欢收集一些东西。但是我又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喜欢收集一些大家看不见的东西，比如眼神，比如故事……我参加了大大小小不下十次的志愿老师活动，从中获得的宝藏很多——
当我给孩子们讲十二星座形成的故事时，他们好奇激动的眼神。
当我给孩子们朗诵朱自清《春》这篇散文时，他们沉浸认真的眼神。
当我给孩子讲竹林七贤的故事并且为孩子们表演了一段竹笛演奏时，他们崇拜憧憬的眼神。
当我家访得知一个孩子父母都去世了，但是爷爷奶奶仍然努力将他培养成乐观健康的孩子。我听着孩子爷爷讲述的故事，虽然方言很难懂，但是依然触动心弦、泪流满面。
当晚自习结束之后我送一位家远的孩子回家，看到放下书包的她自觉拿起门口的青豆，一颗一颗地剥着老掉的青豆皮，我难受地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剥完这一盆他们明天的饭食。
“姓名……，性别……，年龄……，联系方式……，擅长科目：语文，英语，音乐。”3月初，我填完这份去甘肃省张掖市高台县合黎乡六二村担任支教老师的表格，将自己讲课的视频和以前的照片一起打包发给负责人。5月，我收到已经录用的信息。
一放暑假我便收拾行李，去往祖国西部，期待着能和那里的小朋友碰发出新的火花，给他们讲课文，讲英语故事，为他们吹奏竹笛曲子，弹电钢。还有，我觉得在甘肃那片距离我1800公里的神秘土地上，一定蕴藏着饱含情感的眼神和故事，在那一条绵延向西的驼铃丝路上我渴望能获得全新的收藏。
2
在火车上看着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一千年而始终活着，血脉畅通、呼吸匀停，这是一种何等壮阔的生命！……在别的地方，你可以蹲下身来细细玩索一块碎石、一条土埂，在这儿完全不行，你也被裹卷着，身不由主，踉踉跄跄，直到被历史的洪流消融。在这儿，一个人的感官很不够用，那干脆就丢弃自己，让无数双艺术巨手把你碎成轻尘。”我突然感叹，一个人在浩瀚无垠的历史里显得多么渺小，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为这个抚育我们的美丽世界留下些什么。我想——支教也是对这个美好世界的一种回报吧！
一路颠簸。听着接待我们的蔡领导说着合黎乡中心小学一到五年级，总共有4名老师，23名学生。这些孩子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只留下年迈的爷爷奶奶照顾他们，有几个孩子的爷爷奶奶去世了，由村委会安排的村户照看。
蔡领导一直说着，我一直无声地听着，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们都很坚强也很乐观！”蔡领导看着窗外，突然说了一句，像是在安慰我们，也像是在对他们表示希冀。
我抹了抹眼睛，看着窗外坚挺的白杨树，“嗯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感觉他们肯定就像这些白杨树一样坚强向上。”我小声说道。
不知不觉中，车已驶出郊区，来到通往那个叫六二村的乡村路上。我的心也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更加颠簸起来。越来越多的山，路越来越不好走，道路崎岖，两辆相向而行的大车同时经过时，根本就没办法通过。半小时之后我们瞧见一个村子，那里人潮涌动，感觉很热闹。
“这里是六二村的中心吗？”我惊奇地问道。
“不是，这是永胜村的村头集会，还要经过罗城村才到我们要去的六二村，因为这几个村子靠得很近，但是离县上又比较远，所以菜贩商户会在永胜村集中卖东西。”
车子继续行驶了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我们的目的地——合黎乡中心小学。
3
路边的河水稍显浑浊，裸露光滑的砂石铺在道路两旁。而此时的我，精神满满，十分兴奋，到处张望。我看到了校园内迎风摇摆的红旗，一闪一闪，像是给我们打招呼似的。
学校周围的山，巍峨耸立，各有姿态地矗立着，好像几位巨大的山神，威严地守护着这一片丝路绿洲，守护者这一座给人带来希望的小学。
学校里种着西部特有的香草。“好舒服的香味！”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咱们县的药草，不仅提神醒脑而且好养活，适应咱们这的环境。”校长看着我们，笑容牵扯出了他脸上的皱纹。
学校不大，水泥地被太阳烤得些许发烫，混凝土的味道透过地面蒸发上来。围墙上画着孩子们的涂鸦，红红蓝蓝交错着，那是他们天真的梦。
墙面上斑驳脱落，我猜想那是因为其常年为外界抵挡雨雪风霜的“战绩”。围墙里面有一对篮球架南北相向对着，支撑架上的白色油漆已然掉尽，玻璃挡板上的球印似乎昭告着这里曾有过一次次欢快的篮球之战。
我往前走，荒草乱石肆意地躺在路上，像是对我宣告这里是他们的主场，几只鸡在升旗台那里咯咯叫着。升旗杆是一根红铁柱，可能是因为氧化所以变成了红锈，升旗的绳子因为使用频繁而毛毛糙糙。我看向那面在我刚到门口就跟我打招呼的红旗，依然潇洒地迎风飘扬。沿路有许多鸡屎牛粪，以前去支教的地方大多也是这样。突然想起以前的同事开玩笑地说过，“城市里面可体会不到这么淳朴的生活味道呢。”
教室里面用白水泥糊过一层，黑板很新，旁边吊着一个插座，电扇在正中间，扇片有些生锈。我想像着孩子在下面认真读着书，风扇在上面尽忠职守地运转的场景。看得出来，校长把最好的资源都用在了教室。
踏着嘎吱作响的楼梯我们进了教职工宿舍，一位老师出来迎接我们。“你们好，我是何旭芳，你们可以叫我芳姐，我每年都会在这里支教几个月，带三年级和四年级的语文。”
“芳姐，你好，我是朱宽钰，一名来自湖北的大二学生。我擅长语文，英语和音乐，也参加过很多次志愿者活动。这次来这里真的很兴奋，同时也明白自己肩负着一份沉重的责任！以后有什么问题还希望芳姐能耐心指导。”“芳姐，你好，我是陈楚……”同伴一一介绍完自己。
“咱这还有三位老师是这里的本地老师，家访去了。李铭老师教所有年级的数学，张舒姚老师教孩子们的语文，王西老师带他们的体育，之后的教学中你们会碰上面的。”芳姐笑着说。
“那个小朋友不喜欢一位笑口常开的老师呢？我也要笑得像芳姐一样灿烂！”
我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天生敏感的我，总感觉热情和善的芳姐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无奈和委屈。直觉告诉我——这份眼神里面蕴藏着某些神秘感人的故事。
“对了，芳姐你是南方人吧？”我冷不丁一问，芳姐没反应过来，“嗯？是的，我是浙江台州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感觉芳姐皮肤比较白，再加上语气和我的南方学姐很像。不过，芳姐，你怎么会想着来甘肃这边支教呢？”我疑惑地问道。
“这故事就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时间再跟你细说吧，你们先把行李收拾一下。明天就可以上课啦。”芳姐眼神闪烁，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娇羞闪过，草草应付了我的问题之后便转开话题，聊其他的事了。
4
和小朋友相处的时光总是最自在，最开心的。
第一堂课在孩子早读之后，我本想趁着熙熙攘攘声音的掩护，悄悄溜进教室，等着给他们惊喜，但是当我推开门时，木门的卡槽与门槛松开之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吱”声。孩子们应声看来，新奇的眼神，害羞的眼神，激动的眼神。
“哈哈，大家好啊，我是你们的英语和音乐老师朱宽钰，你们可以叫我宽宽或者朱朱，这一个月就由我来带你们的英语和音乐，希望大家都能和我一起去认真体会这一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
“好啊！”有几个天性活泼的男生开心地说着，眯着眼睛笑着。
“大家喜不喜欢听故事呀？”我探着头问道。“喜欢！！”全班都激烈地回应我。
“那好，在开始正式的英语课之前，我先用中文给大家讲讲外国神话故事，带领大家去体验一下外国神话故事的精彩好玩。今天给大家讲奥林匹斯神话之中的十二星座的故事。话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位众神之王宙斯……”
我认真讲着故事。孩子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有的孩子肩头的衣服破了，被补丁缝起来。有的孩子捧着脸的手上道道红痕，那是劳作的伤疤。他们闪闪发光的眼神里，有着与城市孩子不一样的光彩，一种倔强，一种坚定。我真幸运，来这里的第一堂课，就收获到了之前很难见到的眼神，那是羞涩中对未来的渴望，那是乐观中对困苦的不屈，那是懵懂中对老师的敬佩。
两节课很快就过去了。孩子们围绕着我，想知道自己的星座。“老师，我是10月25号生的，那我是什么星座的呀？”一个梳着小马尾的女孩子拉着我的衣角问道。“老师，老师……”孩子们争先恐后问道，我一一为她们解答。
但是有一个女生却没有上前，她窝在自己的位子上，蜷缩着肩膀。我走上前，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小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呀？”
“宋妍。”她没有抬头看我，情绪低落。
“哦哦，小宋妍，那你告诉我你的生日，我来帮你算星座好不好呢？”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她小声呜咽道。
“没关系，小宋妍，我知道你的生日，相不相信我可以推算出你的生日呦！”大概已经猜想到孩子的情况，我不忍心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于是开口打断。
下了课，我跑去教职工办公室，在学生信息里查找到了宋妍的资料。她的父母双亡，监护人是86岁的爷爷。我记下了她的身份证号码，那里面有她的出生日期。我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想好明天该怎么和宋妍解释之后，就开始了明天的备课。
5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一步一步引导他们了解英语。先是用中文给他们讲外国的神话寓言，用电钢琴给他们弹简单好听的纯音乐，给他们讲这些好听的音乐是谁写的。
“老师，你去过国外吗？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外国故事呢？”一个剪着西瓜头的小男孩董子越问我。
我需要的正好就是这个问题。
“我没有出国。你们想知道为什么我没去国外，却知道这么多外国事情吗？”一颗颗好奇热情的脑袋带着探究的眼神一齐上下点头。
我将准备好的英文材料拿出来。“这些都是外国作者写的。因为我会英语，可以了解和懂得他们所传达的意思。如果我们想要去了解他们，英语就是必不可少的一门工具呀。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学英语的原因。你们只要好好学习基础，再加上勤查字典，就能像我一样了解到很多外国神话故事，好听的音乐呦！英语并不难，我相信大家认真学习是绝对会有很大的进步的。”
他们都激动地点头，眼神里是激动，是鼓舞，是雀跃，是嗷嗷待哺的期待。
（未完待续）
特邀编辑：董学仁
朱宽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