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人口密集的城区,偶尔就会烦闷。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怀念老家,怀念老家清蓝且时有鸟鸣的天空,怀念老家有点荒凉却清凉舒适的田野,怀念老家不甚宽广却并不拥挤的土路。路两边都是绿色:温润的淡绿,灿烂的浓绿,丰盈的亮绿,幽深的是暗绿。
最让我着迷的还是那成片的庄稼,夏天一望无际的麦田,秋天爬满沟沟岔岔的苞谷、高粱、黄豆、红薯,高高低低蔓延在乡村的每一寸土地上。
在小县城工作的我,每周都要回老家看看,丈夫经常开玩笑说我前世不是坡底的一棵麦子,就是西田里的一株玉米,而且还断言下辈子我还会托生成麦子或者玉米。
儿子更是以“农妈”称呼我,对于这样的称呼,我坦然应答。丈夫和儿子实在是抓住了我的本质,我骨子里本就是个农民。
我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缺吃少穿,缺油少盐是常有的事儿。我们家里4个孩子,日子过得和别人家一样拮据。可是我们几个孩子并没觉得有多苦。因为母亲的一双手能把苦巴巴的日子调剂得有声有色,无论稀稠,总能让我们几个填饱肚子。
春天到来时,沉睡的生命都开始复苏,田野里的各种草呀、花呀依次萌芽开花。这时节,母亲总会带着我们兄妹四人到田野里去备办一年中菜荒时节的蔬菜。茵陈,荠菜,小蒜,榆钱,槐花,砂锅片都是我们要挑拣的野菜。
母亲挎着个大篮子,拿着大铲子,我们四个孩子拿着小铲子就在沟沟岔岔之间低头找寻野菜。多数时候那种找寻已经超出了对吃的渴望,更像是在探险寻宝,每找到一株野菜,我们都会惊喜地大喊,这个过程比吃野菜更快乐。一大晌下来,我们能挖好大一堆野菜。回到家之后,母亲做饭,我们四双手就开始分拣这些野菜。
茵陈可以当新鲜蔬菜拌上面蒸着吃,也可以洗净晒干了冲水喝,或者煮粥时放到粥中。荠菜只能当时就吃,不能晒干了长久存放。拣好的荠菜洗净后焯过水,切得细细碎碎,拌上盐,再滴上一两滴香油,就是喝粥时最好的配菜。有时母亲还会将泡好的粉条切碎,与荠菜拌匀了蒸成包子。揭开笼屉之后,热腾腾的蒸汽慢慢散开。笼屉上蹲满卷着花边儿的黄灿灿胖墩墩的散发着快乐的包子,锅肚子底下是温红的火焰,加上被烟火熏黑的一圈黑色的锅沿,黄、红、黑对比鲜明,极具美感。
掰开暄腾松软的包子,外面黄灿灿,内里绿莹莹,亮晶晶的粉条,在一片翠绿中快乐地眨着眼睛,真不忍心下嘴。鼻子凑近先闻闻,再咬一小口,玉米面的香甜和着荠菜的鲜嫩顺着舌尖爬满唇齿,又顺着唇齿轻轻滑入食道,暖暖地落进胃里,全身顿时就暖了起来。
小蒜就是野生的蒜苗,不能做蒸菜,只能烙饼。将小蒜切成一厘米长短,加入白面、盐和水,再加点花椒面,没花椒面时也可将花椒叶切碎拌入其中,然后将面搅成糊状。下锅烙时先在锅底抹上一层油,再均匀摊开,一面金黄时再翻过来烙另一面,还没有熟,那香味儿就引得人口齿生津。
榆钱、砂锅片和槐花多用来做蒸菜,槐花做成的蒸菜比榆钱和砂锅片好吃多了。槐花蒸菜带着浓浓的香甜味儿,这香甜味强烈地逗引着人的肠胃。蒸熟后,不要其他佐料,只加入盐就香得不得了。
我家吃饭的嘴多,每顿就很少剩饭,即使有剩饭,也很少倒掉,多数剩饭都是下顿饭前热热又吃了。
收获粮食的不易,物质的缺乏使我从小就知道珍惜粮食,知道节俭,这种习惯伴随至今。一直到现在我都不喜欢到饭店里吃饭,只是因为看不得一些食客对粮食的糟蹋。每每看到一碗碗一盘盘的东西被服务员端走,倒进泔水桶时,心里就一阵一阵地疼,那感觉就像有人拿刀子在一下一下划拉着自己的心。
和那些艰苦的岁月相比,现在的生活简直就是在天堂。我不歌颂岁月的艰苦,并不想重新过那样的苦日子,但我从心底里自豪那艰苦岁月磨砺出的好习惯——勤奋和节俭。我骨子里就是个农民,血管流淌的都是清淡的麦香,这是我这辈子的骄傲。
如果有来生的话,我还要做个勤奋而节俭的农民。
责任编辑:谢宛霏
河南焦作市孟州一中教师 成青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