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从北京回来,高家庄的人都说,老高像革了头换了面重新投了胎。
老高原本闷葫芦一个,三巴掌打不出个“响屁”。现在倒好,不管大伙说点儿啥,他总要高门亮嗓地插话,并且三句两句就能成功地把话题引向北京,仿佛进了趟北京他俨然成了个大人物似的。
有人说,春天的韭菜好吃。
老高会眼不眨地说,嘿!北京人都改吃地里长的野菜嘞,那东西营养价值高。
有人说,去年街两边种的观赏树今儿春上都活了,看上去还不赖。
他会拖着长音韵味十足地说,咦——你还没见过北京的观赏树,那才叫好看哩。
如果就这些,大伙还能忍受得了,谁让高家庄一堆老头子老太太里面,就老高一个人去过北京呢。叫人忍受不了的是,老高还开始喜欢上了管闲事。
“我扔地上个烟头,碍着他啥事了?他六个手指头挠痒。”老吴对坐在一起晒太阳的老伙计抱怨。
老刘接着说:“可不是,昨儿咱走后,我发现老高把地上的烟头一个个拾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诶,是不是他去了趟北京,花了些费用,要抢了瘸腿富贵的饭碗也挣回几个钱?”
“老高要是这样想他就错了。富贵扫村街可是经过上头决定的。再说了,老高有儿有女养活,富贵可是个光棍。富贵丢了饭碗,那咋办?”
……
众人正在议论,老高捧着个老人看戏机喜滋滋地走来,机子里播放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像小娃娃在查数。
老高的堂哥向老高发话:“把你那个东西先哑了声,给大家说说,我们扔烟头你拾起来,是咋回事?”
老高舔了舔略微上翻的厚嘴唇:“咋回事?那天我在北京……”
这段时间,大家都熟悉了老高舔嘴唇是讲演前的招牌性动作。老吴马上截住了老高的话头:“你看看,你又提北京,你不提北京就不中?”
“这事吧,不提北京还真没办法说,必须提。”老高看了看众人,看大伙没有明确反对,又舔了舔厚嘴唇,开始了他的讲演。
“那天我在北京街头溜达着看景儿,吸完了烟,随手把烟屁股一扔,继续看。旁边有个女的叫住我,‘大爷,烟头不能随处乱丢,要扔进垃圾桶。’那女的手里举着我刚扔下的烟屁股,戴着副眼镜,一看就知道是个文化人。我心里咯噔一声,早听人说城市里乱扔东西要罚款,为了不挨罚,我就跟她狡辩。我说我们乡下都这样,在哪吸完在哪扔。咋?连我们乡下都有清扫大街的了,难不成北京倒没有了?那女的笑说,‘当然有。’我说这就成了嘛?我扔他扫,都不扔了他扫什么?那女的说,‘你看北京的大街比乡下的干净不?’我说那是自然,比乡下的干净百十倍。那女的说,‘干净都是大家不乱扔垃圾的好习惯换来的……’”
“老高,长话短说。”老李抗议说。
“中,长话短说。我从北京回来后就想,建设美丽乡村,咱村也配备了垃圾桶,为啥不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非要让富贵一遍又一遍地扫哩?”
“听老高说的也是个理儿。”老吴摘下帽子挠了挠头对大伙说。
老高脸上挂着胜利般的笑容,拍着手中的看戏机说:“咱不能老坐着晒太阳,北京的老头老太太都做操锻炼哩,他们说生命都在于运动,我让孙子帮下载了个老年操。”已学会说话滔滔不绝的老高,这会倒有些忸怩起来。
“我还以为你那机子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是防老年痴呆查数哩。大伙动起来!”老吴率先站起。
小卖铺前的空地日益干净,一帮子老人甩胳膊踢腿的身影逐渐成为高家庄一道靓丽的风景。大伙都说,老高去了趟北京,值!
责任编辑:龚蓉梅
魏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