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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老陈忐忑不安地捧着小木桌上的老式电话，生怕在漫长的“嘟”声后突然听见“对方暂时无法接听”的语音提示。
“喂？是爸吗？”电话那头终于接通了。老陈赶忙歪过头，贴向手中的电话：“哎，是，是我。兴儿啊，吃过饭了吗？”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有谁家人还会没吃晚饭呢？可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忽然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啊……快了快了，今天的活儿有点多，方才才完工啦。爸，您和妈吃过了吗？”
老陈忧伤地望向身后蜷缩着的一团“被子”，装出一种轻快愉悦的语气：“吃过啦，我和你妈包了你最爱吃的饺子，都想着你什么时候活儿轻了回家吃顿饭呢。”“回家啊……估计最近没多少时间。工地里活儿太重啦——不过我完全扛得住喔！”电话里的男声也是同样轻松的语气。
“这样啊……我和你妈先睡啦，你早点吃饭也早点睡吧。”老陈咬了咬干裂的唇，又缓缓补了一句：“吃点好的。”电话里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回复了他的父亲：“好嘞，晚安啦，爸。”“嘟——”又是那串单调的挂线声，电话那边的人挂断了电话。
老陈和老伴生活在一个极为僻远的乡村。他们膝下只有一个年方二十出头的儿子——宝兴。老两口过了一辈子清贫的生活，不愿让唯一的儿子像自己那样没出息，便央求邻家老李的在镇上打工的儿子带他一起进城里打拼。寒来暑往，儿子回家的次数愈来愈少，老两口枯燥寂寞的日子里，唯一有艳丽颜色的物件便是那台老式电话。老陈每日都会仔细地拿一小块布头擦去它上面浮露的灰尘，常常望着长长的电话线独自出神——这是他们与儿子保持联络的唯一方式，多亏了这台电话机才使得老陈与老伴不至于被纷呈迅疾的世界抛弃。
“老婆子啊，这马上就到春天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老陈轻轻抚着那团“被子”。“咳……我不要紧，咳咳……兴儿他过得怎么样……”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却早已咳不成声。老陈赶紧轻拍老伴：“兴儿过得可好了，也没受苦，吃穿也比在家里好。”老陈背过身，黝黑的手悄悄从眼上滑过。
“宝兴哥，你又对陈叔叔说谎了。咱们明明还没有完工，哪里有啥饭吃？”李四根挠挠头，嘟囔着。宝兴急忙瞄了一眼手机，还好及时挂断了电话。他无奈地说：“咱在外面打拼的，哪能跟爸妈诉苦，叫爸妈担心呢？爸妈让咱们进城是为了挣钱的，你还想享清福不成？”四根哭丧着脸，他的头越垂越低。“行了，振作起来，咱们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你这副模样小心叫乡亲们见了笑话。哝，吃个馒头吧。”宝兴不忍看着同甘共苦的伙伴丧气难受，从脏破的背包中摸出早上省下的早饭塞进四根怀里。
“宝兴哥，谢谢，亏你想得这么周全……”四根如获珍宝般捧着那块馒头，宝兴接电话时的牵强却故作轻快的语调回响在他耳边。四根啃了一口馒头，哭了。“我想我娘……”“那就想着吧。咱先好好挣钱，等攒够了，咱们一起回家看娘，吃饺子……”宝兴一把搂过四根的肩膀，仰首面对茫茫无星的黑夜。他的眼中闪烁着明灭的星河。
……
“嘟——”
“喂？是爸吗？”这一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老陈在惊喜之余不免有几分疑惑。“哎，是我。兴儿啊，你那边活儿忙得过来吗？我和你妈包了你爱吃的饺子啊，都盼着你呢……”老陈努力遏制住关于儿子没空闲的想法，嘴角扯出一丝苍白无力的微笑，仿佛蜷曲的电话线能够把自己的面容传送到电话连接的那头。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在低低地笑。“爸，您先甭急着问。开门吧。”
老陈如梦初醒，一把丢下电话，打着踉跄奔向小屋的大门。他结实挺拔的儿子正拎着行李伫立在那儿，冲着老迈瘦小的父亲咧开一个孩子气的笑。
荒僻的小乡村中并无绚丽的烟火绽放于高空，但小木桌上的那团电话线却弯聚成了一朵朵最美丽的烟花，在月光的照耀下，点亮了这座温馨的老屋。
责任编辑：龚蓉梅
江苏泗洪姜堰高级中学学生 乔镜伊（15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