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飘香（散文）

    太阳烤着大地火辣辣的，孩子们光着脚在草地上跑着，轧谷机轰隆隆发出巨响，许多只虫子到处乱飞。人们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头顶冒着大汗，但他们仍笑着看孩子们的嬉戏，跑来又跑去，嘴角咧开，脸上的褶皱清晰可见，头上的白发偶尔会被太阳照得发出白银色的光芒。

    蜻蜓高飞，转着绚舞穿过一朵朵白云，小口捉着虫子，天空太热了也会躲在叶子下、稻谷下休息，不过常常被割稻谷的人惊吓忙逃离。孩子们会拿着自制的竹篙网，蹦着跳着捉五颜六色的小蜻蜓，那时候把网一挥就可以抓到好多只，而且颜色都不一样，最常见的是黑蜻蜓，最好看的是蓝蜻蜓，最难捉到的是红蜻蜓。

    村里的妇人擦汗提着大碗，走过田间的小路前来送饭，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玩耍，稻谷间一起一浮的身影不断重复，吃过饭后，午间躺在大树底下小憩一会儿，稻花香飘入了人们的梦里。

    她从睡梦中醒来，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从床上坐起，扶着床壁穿起了鞋子，慢慢走到了窗户边，想着想着，很久以后，才叹了一口气:“唉。”

    童年还没有结束，她就被父母带去了大城市。她这么些年一直生活在大城市里，没有回去过，一生的年华都献给了这座城市，她常常在梦中想起了童年的美好岁月，她知道那是回不去的遗憾，可是那种思念之情越来越强烈，常使她彻夜难眠。到了这把年纪，即使晚上少睡些也没有什么的，长夜对她来说，或许是个值得诉说的朋友。

    她喜欢半夜一个人，披着件衣服，趴在窗户边，自说自话的回忆梦中的童年时代，她会讲到家里的老房子，门前的梨花树，软绵绵的青草地，稻谷飘香的河流。她喜欢躺在草地上闻稻谷花香，即使在梦里，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也还是能想起那种味道，她喜欢叼一根芒草在嘴里，甜丝丝的，让人直想咀嚼后咽下。小虫子总喜欢趴在她的手上脚上睡觉，她身上也因此长了一些大的小的红肿包。稻谷地旁的麦谷粒漂流的小河，水也不深，可以没过她的脚踝，她伸手捧起一汪水就往身上擦拭，有时直接躺在水面上，水流很平缓，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冲走。神奇的是，第二天起来，身上一个小红点都没了。

    她喜欢去自家的稻谷地玩，在那儿不仅有很多伙伴，还有一份独属于她的快乐。那种快乐，也只是躺在稻谷上睡上一觉，然后醒来，跳入小河中洗个澡，她会认为这比任何其他事情都有趣。躺在稻谷上做梦的时候，她感到睡在了一只大绵羊的身上，虽然她没有躺在过大绵羊身上，更是没有看见过大绵羊，但她认为这就是一种奇妙感觉，甚至比那厚绒绒的羊毛毯还要舒服。

    她做过许多神奇的梦，梦到自己坐在白云上，在大风吹来的时候飘浮起来，往不知名的方向流去，那股温暖无比的风好像吹入了她的心里；她会梦到早已去世的奶奶，奶奶坐在门前的梨花树旁，而她便躺在奶奶的膝盖上，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奶奶满头的银发，在太阳的照耀下是那么的银光晃晃，这是她看过最漂亮的头发了，远比乌黑亮丽还能吸引她。她还会梦见……

    儿子准备这个星期带她回家一趟，她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这么激动过了。她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天能够回到她的老家，回到她的稻谷地。已经忘记呼唤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感觉自己是那根蜡烛，火焰烧着油柱，热油流到地上凝固成了块，眼瞅着灯芯都快看不见了，油柱似巨大的手掌掩住了火亮的灯芯，即便光芒微弱也还是能照亮一片夜。

    这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她的身体不怎么好，只好安排了一张小床放入车内。小车日夜兼程，开过一座座繁华城市，热闹小镇和安静的村子。那山山水水，美丽的风景消遣了旅程的寂寞，车上只有她和儿子，俩人于大雨中前行，与黑夜相伴。她几乎把一生的风景都看完了，她一直满怀着希望看着打开的天窗，星星和云朵陪伴了她一路，无聊时她数着快速流过的星星。她跟儿子讲过许多没有提及的话，也重复了对夜空讲过的童年的故事。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了那片稻谷地，她躺在稻谷上，爷爷唱着她听不懂的歌，小伙伴们笑着跑来跑去。各种颜色的蜻蜓在她的头顶飞舞，轧谷机轰隆隆的声音好像美妙音乐，敲打着她的脑神经，她好像要睡去了。太阳光温暖她的眼睛，一道道蓝色线条在她眼前乱窜，可她一睁开眼睛蓝色线条便消失了，她只好继续闭上眼睛，看蓝色线条的舞蹈，沉沉睡去了。

    车子的速度缓缓减慢，她睁着眼睛，仿佛又看见了被手掌包裹着的灯芯，光芒慢慢变小，她生出了无力感，那道光终究会熄灭，她打断了幻想。

    她让儿子把窗户打开来，风吹进了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她抬起头，风从她苍白的脸颊吹过，银发被吹得翩翩起舞。

    车子开过一块块稻谷地，她嗅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陪伴了她一生，无数次飘香在她的梦里，回忆浮现在眼前，她像个孩子一样大笑着。

    车子停下了，灯芯中的光芒彻底消失了，她可能永远看不到那块稻谷地了，但她应该已经回到了那块稻谷飘香的地方。

    责任编辑：龚蓉梅

上饶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吴桧（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