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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2月0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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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小说)

浙江师范大学学生 刘涵(21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1年02月02日   01 版)

    四五根才有一指宽的细竹条,隔着均匀的宽度,细密均匀地交织在一起。

    有光的时候,光从一个个格子般的孔隙中溢出,倘若映在皮肤上,便是一个个规整的方块,映得皮肤深深浅浅,明明暗暗,虚虚实实的一片。后来很着迷于这光影变化,是因为《东邪西毒》,旋转的鸟笼切割着光,看上去说不出的诡艳。当然,这是后话。

    就像旧时光里,我憧憬着长大。可一旦长大,我就发现,我再也回不去了。旧时光这种事,一旦追忆便只剩惘然。

    旧时光里,事物彼此奇异地平淡着。

    浙西小城的农村,没有东北的豪气,没有江南小镇的温婉,给我的感觉只像一碗微甘带苦的汤,饮下去,那便饮下去了。我养过一条狗,那种乡下常见的土狗。黄色的毛,尾巴毛茸茸的。颜色不够纯,但也没什么杂色。在那个还不知道拉布拉多,吉娃娃的年代,我可以安然自若地带着它。我给它取了名字叫阿聪。够简单,因为它够聪明。

    旧时光中,它是我很大程度上的慰藉。

    它喜欢在夏夜睡在那种可以晒谷的平顶上,许是觉得风大凉快。它睡熟时,安静恬淡。我偶尔坐在它一旁,轻轻抚着它的脊背,它在一旁,安静温和。抬首看浩瀚星芒,觉得天地广阔,世界万物渺小若尘埃,可以瞬间幻灭,不敌一束星光璀璨。

    每次独留它在家里,每每靠近,它就会从屋顶上跳下来,低低吠着,像在呼唤。它跃起的那一下,仿佛将落寞瞬间抖尽,我远远地看着它,觉得它在上下跳跃之间都溢有欢愉。这个影像至今时常在我眼前出现,以至于让我谙熟。现如今,总是莫名久久地忆起当我们未归时,它静静趴在那里,安静,很安静,安静得让我每次见它都未能有所言语。它喜欢扑到我身上,可我一直不喜欢这样,于是每次我都不厌其烦地摸摸它的脊背,然后推开它。然后它就有点撒娇意味地睁大眼睛,瞳仁像盛满水一样饱满。

    有时它也很顽皮,总跟着我,像小孩子的把戏一样拙劣,它躲在草丛里,我远远就能看见绿草丛里它黄色的皮毛,于是无奈地叫一声:“阿聪”,它就很欢喜地跑过来,扑到我身上。

    那些时候,我基本上是在放牛。一头黄牛,我看着温顺,很让我喜欢。一次我带它去水库边喝水,水库边缘是有坡度地向下,它喝水像长颈鹿一样,将两条前足放横,努力地让自己趴下去。趴下去,结果水没有喝到,它就顺着那向下的坡度,滑到了水库里,像滑滑梯一样。我先是无比诧异,再然后是无比害怕——父母的不可能避免的责罚。

    正当我手足无措,又慌张恐惧之际,不远处的阿聪跑过来,蹭蹭我的裤腿,像安慰我一样。我很快看见那头牛居然露了一点头顶在水面上,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很快地向对岸移动着,最后它得救了。这让我深刻地感受到了求生欲的强大,也让当时的我很诧异,黄牛居然会游泳,然后我怅然地发现:我自己好像不会游泳。在这之后,我开始后怕,如果牵着牛鼻的绳被缠住了,如果它游错方向了,这些如果,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可惜,后来阿聪瞎了一只眼。

    我很害怕看他眨眼。一只眼睛水润饱满,漂亮晶莹;一只眼睛黯淡而且像溃烂发炎了那样几乎要滴下液体来,很有“枯骨红颜”的强烈反差意味。我不敢直视它眼睛,因为它看得见的那只眼总是盈满泪水。它变得很缠我,一离开我就开始哭,身体微微颤抖着,哭声凄惨。我像以往一样抚着它的脊背,只感到它棱角分明的骨骼有些硌手。它那样看着我,我那样无可奈何。

    生活中总有着惊人的巧合,很多年后,当我女儿长到了十来岁的时候,工作日的一天,我很早外出买菜,一只小小的吉娃娃一路跟着我回家。

    干干净净的白色的毛上有黄色的色块,当我看到它眼睛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命运巧合得让我无言以对。它瞎了一只眼,那神情像极了我的阿聪。它许是把我认做了主人,就一路跟着我,好像怕我在下一刻就离开,就抛下它一样。它好像竭力想讨我欢心,摇着细细的尾巴,颤颤地。

    旧时光的记忆一下子纷至沓来,它的模样好像与我的阿聪合二为一。那么小心翼翼地,生怕我决绝地转身离去,连回眸都吝于给予。记忆中,它在星光下的平顶安静地待在我身边,任我抚摸;它在明媚阳光下等着我,爬上平顶,只为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到我,尽管它的眼光落寞得像烟火燃尽后的凉薄;它看到我时,会欢快地跃起;我害怕时,它会挨着我,轻轻蹭着我的裤腿;它会顽皮,会偷偷地跟着我;当我发现它时,它会很愉悦地向我飞奔过来;它喜欢跳到我身上,尽管知道我会将它推开。

    回忆中,阿聪最后的几天在吐血,医不好,是热病或者是其他,是我不懂的。

    血流得厉害,不止是从嘴里,还从鼻子里,不是慢慢地流,那种模样可以说得上惨烈了。

    它死在一天清晨,趴在那里很安静,终于可以不再那样流血并痛苦着了。我甚至为它庆幸,死亡是一种解脱,多么深刻的一句话。尽管我曾期待着,哪一天,或许我的阿聪能够痊愈,像往常一样,趴在平顶上,寂寞地望着我可能归来的方向,等着我归来。它仍会很开心地跳起来,冲向我,扑到我身上,纵使我会将它推开。只可惜,再也不会有这么一天了。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心中满满的失落。看着父亲将它放在簸箕里挑出去埋葬。

    我在心中默念:“阿聪,别了。”那一瞬间,我想,我再也不会养狗了。

    我决定把这条狗关在门外,这样很快它就能够知道我不是它的主人。它该离去,回自己的家。它的毛干净柔顺,不可能是流浪狗。等到我再次和女儿一起出门时,却发现它还在门外,安静地坐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家的门看。

    女儿看见先是惊讶,再是欣喜。她满脸期待地对我说:“一只狗,我们留下吧!”说着,她已经走过去,想抱抱它。可是它是那样胆怯,像阿聪当年一样,很怕生,它躲着女儿。

    我尽量平静地对女儿说:“它是有主人的,如果我们收养它,等到它主人找来领回去的时候,会更不舍。”

    女儿看着它那一只残缺的眼睛,突然对我说:“好可怜,它在哭。”

    是啊,它正常的那只眼盈满泪水,哭得全身颤抖着,我看着熟悉。女儿还要上学,于是我拉着女儿下楼,它也跟着。我转过身,伸手抚了抚它的脊背,它先是本能地躲闪,再颤抖着接受了我的爱抚。在车上,车子快速前进,它跑着,一路竭尽全力地跟着,仿佛一跟丢,就是一辈子的走失。女儿看着看着,哭得伤心。

    看着她与我相似的脸庞,我突然意识到,旧时光里,我也这样伤心地哭过。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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