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春天的绿皮火车（散文）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列奔驰的绿皮火车。

    它从远方驶来，然后一路飞驰，钻山洞，过桥梁，穿田野，越村庄，跨河流，走小镇，穿越茫茫的戈壁，奔向南方温暖以及北国寒冷。绿皮火车呼啸而过，带来了我们所陌生的山川、河流，苍翠的松柏、皑皑的白雪，温暖的屋檐、起伏的丘陵、遥远的地平线，东升的朝阳和西沉的弯月……一切我们所陌生的陌生、新鲜的新鲜、美丽的美丽。

    那种飞驰，是一种诱惑！是戈壁对草原的诱惑，是大海对山峦的诱惑，是一片茫茫的油菜花海对一马平川的诱惑，是躁动对平静的诱惑，是种自由对局限的诱惑，是飞翔对静止的诱惑，是时间里的星移斗转对生活里的一成不变的诱惑。于是，在尘世的平凡之中，每一个人，便有了企图摆脱一眼可以看到底的人生的欲望，有了诗意和远方。

    于是，就有了旅行，有了自驾和徒步，有了跟团和驴行，有了无数的人，背起行囊，去看山，去赏水，对苍山洱海、大漠孤烟，用沧浪之水濯我足，采青海红花妆我颜。每个人的内心，都于波澜不惊处，藏有一颗快意江湖的心——希冀仗剑天涯，而走马四方，用爬过的山，涉过的水，走过的路，将普通的生活增添一丝浪漫，将平凡的人生点染一些诗意。

    于是，也有了背井离乡，也有了漂泊和流浪。我们用一张车票、船票、飞机票，把故乡丢弃在飞驰的车轮之外，任凭它消逝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然后，他乡当故乡，在钢筋水泥的丛林穿行，孤独地拼搏，寂寞地奋斗，对一轮明月，举头思故乡，饮一杯烈酒，来对抗这城市里流行的失眠、焦灼。我们曾一次次地失落、受伤，一次次地想着远离、逃避，却一次次地咬紧牙关，在亲人的电话里，报喜不报忧——此处安好，无须惦念。是的，我们不甘——不甘人生就此平庸，不甘萦绕于心的梦，和盛开于心的理想，就这样被风吹落，被恐惧和害怕叼走。

    每个人的人生，何尝不是一列绿皮火车？

    它没有高铁的气派、准时，它晚点，它土气，风尘仆仆，但它从没有停歇、放弃，而是前脚追着后脚，带来了风，带来了是诗意和远方。它一直朝向远方。像我们碌碌苟且于尘世，三百六十五里路，有痛苦、有欢乐，有愤懑，有停歇，但依旧三百六十五天，带着疲惫、风雨、日月，继续前行，义无反顾。一如芸芸众生的红尘日子，有回旋的低谷，有高耸的山峰，没有一个人，永远踌躇满志，也没有一个人，永远失败沉沦。有泪、有笑，有乐、有悲，这才是真实的人生况味。

    它羡慕过身边飞驰的同类，但他们同样知道，高铁、动车能抵达的，它，也一定能抵达。他们不急不躁，用圆圆的铁轮，咬住光滑的铁轨。它们在偏远的小站喘息、加油、添水。他们忍受着车厢里的叫骂声、哭声、喊声，一直向前，奔向目的地。是的，这就是我们的日子，我们的生活，有种种的不顺，有莫名的焦躁，但你明白，无论如何，节气始终会在时间中更替交换，而日子，终会抵达你所凝视的那一刻。

    每个人，都是一列绿皮火车。

    那是我们的不完美。那是我们生活中的柔情蜜意和失落忧伤。那是我们从一个年度抵达另一个年度的时间回路，从山峦到河流的距离，从少年到中年的路段，从黄发垂髫到白发苍苍的旅程。

    那是我们的妥协，亦是我们的抗争。承认自己的平凡，知道自己只是茫茫宇宙中的流星，但划过天际之时，也希冀有微弱的光芒闪耀天宇；知道自己的不完美，知道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匆匆过客，有七情六欲，同样也经历爱别离、怨憎会，但不甘于堕落，不甘于平凡，宁愿在大起大伏之间，感受生命的波澜汹涌，聆听命运的跌宕起伏。

    我们，都是一列绿皮火车。慢，艰难，但终会到达——被我们称之为“幸福”和“春天”的车站。

    责任编辑：谢宛霏

广州市白云区培英实验小学教师 周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