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情感的归依

    天底下的每一个人，不管其性别和出生门第如何，其生命注定会有很多或深或浅、或宽或窄、或明或暗的沟壑与生俱来。在很大的意义上，人的自我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填充这些生命沟壑的过程。

    努力追逐并向往美好，让生命沟壑呈现出不同的色彩、轮廓、内涵和外延，却是每个人勾画的生命形态和凝聚的心灵情感。圣贤精英也罢，凡夫俗子也罢，都得遵循这种自然生命定律。人的真正伟大之处在于：通过对自然万物、世间万象的体察、触摸、认识、把握、改造和利用而实现人性的塑造。这种塑造的不断丰富和持续推进，最终完成了对人性的构造、砥砺和锤炼，无论多么艰难曲折或险恶崎岖，它都成为所有人的共同愿望。这就是文明酝酿、产生、发展和最终形成的全过程，其本质就是人与自然共同编纂、共同承载、共同演绎的磅礴画卷和浩瀚历史，如源源不断的江河之水，不尽不竭地滋润、反哺无穷无尽的后来人。

    我就是这些“后来人”之一。我相信：人的生命个体是渺小的，只有被赋予人性之后，渺小的个体“人”就可以归附一个群体，其力量就会倍增到无与伦比。这个群体，小则为团体，大则为民族或国家。无论多么强悍的个体，都必须融入和依赖到一个群体，才会真正具有相应的价值和生命力。人，首先应当从根本上明白自己该如何成为所属群体中的合格一员，才能借得群体的力量实现自己的成长。

    被人性滋养的人是充满情感的。情感是有归依和选择的，与人的成长环境和自身禀赋密不可分：从适应环境、改变环境到认识自我、塑造自我，是一个连续的时间过程。

    人是需要前进也渴望前进的。“需要”和“渴望”是理想的前奏，是给心灵一个基本的方位。每个人都必须有生命的方位，以此为基础去自我苏醒、自我成长、自我转换。理想，要么升级为梦想，并进而跨入到信仰；要么凋零，坠入世俗甚至湮灭。升级理想非常艰难，惰性存在和环境差异主导了这种艰难的无时不有、无处不在。

    我们没有必要去埋怨自己或别人。埋怨是没有用的。任何情绪化的思维和行为，无益于问题的解决和自我的发展。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完成情感的归附：我是什么人？我能做什么样的人？怎样实现这些目标？于是，我们就不得不回归到文化本体和文化血脉，它才是最值得我们每个人用心思去探究的。

    有什么样的文化渊源就会滋养什么样的人类情感。在一些人时不时讨伐自身文化传统和时代恶疾的时候，我们应当更深层次地拷问自己：你是否学习和了解自身文明的历史？我非常讨厌一些人总是一知半解，总是对祖宗留下的文化或精神遗产不恭不敬，甚至恶毒贬损或诋毁。这不能简单地视为肤浅的自以为是，而是道义上的数典忘祖。一个人如果在亵渎自身文明，其实就是在亵渎自我情感甚至自我生命。

    我们很有必要站在历史和时代的高度，客观公正地审视我们见到的一切，包括发展、变化、成就和破坏。因此，我们千万不能忘了最基本的文化线条和文明梗概：经过五千年流变而来的中国传统文化，始终基于家国的情感理念，形成了独特的人性情感体系。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从“位卑未敢忘忧国”到“苟利国家生死以”再到“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彰显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文情感。这些情感演化的精神，也许不只是中华传统政治家的情怀，更多的是让中国人明白自身情感存在的归附逻辑。

    只要找到了这个核心，就不会偏离正确的、适合自己进步的方向和路径，就不会死死抓住前人难免的缺陷而忽略前人闪光的智慧，就不会总在怀疑和否定中去盲目地傲慢自己。以今天的视野去挑剔前人，不如用前人的视野来审视今天，也许更为理性，更有价值。特别是对艺术而言，尤为重要。这里所说的艺术，主要是指基于人性精神的艺术表现，而不是普通意义上简单的艺术思想和艺术作品。任何艺术表现，必须服务于人的审美需要，并在启迪中给人以美的享受。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哗众取宠，都不会有石破天惊的艺术魅力并形成良好的艺术精神，都可能损害艺术自身应有的品位和纯粹。

    我们应当有最起码的精神厚度，才会有最基本的道义担当。然而，日益浓厚的艺术市场化现象，似乎已经给艺术精神套上了绳索，也将扼杀很多天才般的艺术表现。因此，我们必须保护艺术情感的纯粹，才能保护艺术表现的纯粹。

    言时代之物，发时代之声；借人文之光，照生命之旅。生命情感的归附，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终其一生的事情。在回眸与展望之间，需要不停地叩问自己：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我们可以摒弃什么？我们可以成就什么？

    道路漫长，时间很短。在这“长”与“短”中，人的确需要一种精神，得到情感归附，并散发出人的真善美来。

杨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