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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3月09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志愿文学征文获奖作品

纳米比亚的剪影(散文)(上)

周富进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1年03月09日   13 版)

    宋宝颖/制图

    一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终究会被埋葬,记忆终究会四散崩塌,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就像我在纳米比亚度过的那段难忘的时光,时至今日,我发现自己始终在窥视那条幽雅的小径,一如望着窗外老槐树绿油油的嫩叶,那般鲜活亮丽。

    二

    二十三年前的冬天,我有幸成为中国援纳医疗队的一员,踏上了这条远离故乡的“寻非”之旅。一下飞机,干爽的凉风夹杂着异国他乡的陌生感扑面而来,天空蔚蓝得像是太平洋的倒影,阳光炽热而凶猛,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来接我们的司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温克尔克本地小伙塞克斯,听说他父亲是纳米比亚独立战争的革命勇士,为了解放纳米比亚与荷裔殖民者英勇战斗过。塞克斯有着传统纳米比亚人优良的品格,注重礼貌,讲究礼仪。一见到我们,他就笑了起来,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让我不由得想起某品牌的牙膏。

    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对纳米比亚的印象只有在旅游杂志上偶尔瞥见的一个标题“纳米比亚,人类只是过客”。而只有当我置身在这片广袤的土地时,我才真正明白那个标题的真正含义。一路上没有摩天大厦和商业综合体,只有最自然的原始风光,空旷的农场连成一片,到处是一片黄土荒野,看不见多少行人。倒是有不少觅食的狒狒走来走去,灰头鸥在盘旋觅食,偶尔还可以见到健硕的非洲旋角大羚羊在悠闲地踱步,这里确实是块洋溢着自然野性的土地。

    “吃个柠檬吧。”坐在我旁边的陈远山向我搭话,他是我们这次中国援纳医疗队的队长,同时也是一位极负盛誉的中医学专家,全权负责我们这次援纳志愿活动。“从这里到卡拉拉图医院还要至少2小时的车程,吃个柠檬对预防晕车很有效的。”陈远山向我递来了一颗新鲜的柠檬。

    “多谢陈队。”我心怀感激的接下递出来的柠檬。咬了一口,清香酸凉的味道从舌尖开始蔓延,刺激着我的嗅觉味觉神经,瞬间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起来。“这是我从中国带来的柠檬,你要不要尝一尝。”陈远山用英语向塞克斯搭话,也递给了他一个柠檬。纳米比亚的官方语言是英语,虽然这里也通用阿非利卡语、德语和广雅语、纳马语及赫雷罗语,用英语交流没有障碍。

    两个小时的路程比想象的要短,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卡图图拉国立医院。这是一座土黄色水泥钢筋结构的十层大楼,大楼的前面是一片人造的草坪,四周的喷水器正在自动地给草坪洒水。浓雾状的水汽像漏斗一样朝四周上空飞溅,在晨光照耀下出现五彩缤纷的彩虹。在绿油油草坪的上空正飘扬着纳米比亚共和国的三色旗,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夺目。

    草坪的前面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姑娘,梳着清爽利落的马尾辫,上身穿着一件粗条纹一字领长袖衫,肩挎一个不大的皮背囊,在她袅袅婷婷伫立着的一隅,仿佛弥漫着东方古典美的神韵。伴在她身边还有一个棱角分明的男子,一双深邃的眼睛显得格外有神。

    “你们终于来了呀,路没晕车吧。”小霞一脸关切地问候我们,她是我们援纳医疗队唯一一位女护士,听说她大学时代就经常去贵州,云南等地参加“山茶花义诊”志愿活动,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

    “哈哈哈,小霞她来的时候可是晕车晕得脸色惨白,像是李商隐词下的霜月婵娟一样,可叫人心疼了。”郝峰幽默地打趣道,我和峰哥曾经是大学室友,我们一起学中医学了五年,熟得一塌糊涂,他很喜欢中国古典诗词,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给我背诵两三首唐诗宋词,这份恒心和毅力就叫人蛮感动的。

    “别听他胡说,来来来,我先带你们去见院长。”小霞素白无瑕的脸上掠过一抹酡红。他俩的航班和我们错开了,昨天就已经拜谒过卡图图拉医院的院长了。

    院长的办公室是一间按照南非风格装修的约50平方米的房间,非洲柚木地板干净得发亮,地板上铺着黑白条纹穿插排列的斑马皮地毯,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子四周装点着灯泡,正上面镶嵌着一面现代式样的钟表,旁边还挂着一个深褐色木框,木框里裱着一幅油画。纳米比亚原来由南非统治,即使在独立以后,在建筑风格和管理体系上还是沿用了南非的风格。

    伊布维院长坐在黑胡桃色的木椅上,他蓄着一撮小胡子,精明有神的双眼像滑溜溜的银子,镶嵌在一双深深的火山洞口中。“欢迎你们,来自远方的中国朋友,你们的毛主席、周总理在纳米比亚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伊布维起身和我们握手致礼,他个子不高,却显得非常干练,像是全身充满了活力。院长请我们入座后,便让白人女秘书给我们端上了茉莉花茶。白雾状的水汽从茶杯里袅袅升起,向四周氤氲开来,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的清香。阳光照进来,在门口的斑马皮地毯上投射出三角形的光影,挂在半敞开窗户上的窗帘随微风轻轻摇摆,我们和伊布维院长聊起了中国医学的“针灸疗法”。

    “我们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四个字,做针灸也是一样,首先我们要先观察一个病人的舌苔和脸色,这能给我们很多的信息,红燥代表阳,白腻代表阴。我们说的针灸,其实分为‘针’和‘灸’,‘针’就是针刺,我们把不同粗细的银针刺入人体穴位治病,‘灸’就是艾灸,拿火点燃艾炷或艾条,烧灼穴位,将热力透入肌肤,来达到温通气血的目的。”

    “你们的针是涂了什么药物,刺入人体通过血液循环被吸收的吗?”伊布维院长好奇地问道。

    “不是不是,我们的针上并没有涂上什么药物,”陈远山笑着回答,“事实上我们中医认为人体里面有一种循环流动全身的‘气’,我们针灸通过引导这股气来激发人体自身的潜能,来达到调和阴阳,自我痊愈的作用。”

    虽然中医疗法在1970年代随着《纽约时报》中莱斯顿记者的一篇“开刀记”而风靡西方世界,逐渐变得家喻户晓,但是那时候的非洲还是处于战乱时期,民众颠沛流离,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根本没有关心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伊布维院长对针灸疗法一无所知也是情有可原的。

    伊布维院长对这门来自古老东方的传统医术展现了极大的兴趣和支持,决定为我们设立一个中医诊疗区,包括2间医生办公室,3个治疗室,大门入口处为候诊室,用于护士预约病人和病人候诊。我们终于如愿以偿地在这片非洲热土上种下了一颗饱含生命希望的种子。

    三

    拖着昨夜旖旎睡意的太阳,正从东方的地平线缓缓升起,洁净的蓝天上,一抹罗纱般的玫瑰色慢慢地伸展开去,青蓝色的曙光静悄悄地透过了清晨的薄雾,给大地报以春晓的气息。晨风从半开着的窗户扑在我的脸上,这是纳米比亚冬去春来的八月下旬,西南非洲大陆干涩枯黄的土地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显露出生命的气息。

    我们在卡图图拉医院做中医诊治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在我们的苦心经营下,逐渐打消纳米比亚民众对中医的陌生与疑虑,建立起了互相信任的关系,愈来愈多的纳米比亚人喜欢来接受我们中医治疗,这在当地甚至成了一种时尚。

    “陈队,这位病人好像患上了很严重的皮肤病,她说她吃了很多药都不见起效,一定要让我们中国医术帮帮她。”小霞搀扶着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黑人妇女走进了我们办公室,她看上去中等年纪,稍显肥胖,岁月在她脸上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像泥土一样暗褐色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生气,她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挪着,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栽跟头,我和郝峰赶紧迎上去帮着小霞一起搀扶,才让她躺上了我们病床。原来她从小腹这里开始,出现了一颗一颗的红色小囊泡,一直发到了后腰的对侧,由于长期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有些囊泡已经有了化脓的迹象。

    “从症状体征来看,这应该是带状疱疹。”陈远山得出了结论。带状疱疹是由水痘-带状疱疹病毒引起的感染性疾病,临床上的特征是突然发生的、沿神经带状分布、单侧分布、密集成群的疱疹,我在大学时期病理学中学习过相关内容。

    “本来治疗带状疱疹最好的方法是服用西医的阿昔洛韦,但是用中医的土办法也是可以治个七七八八的,阿峰,你去准备一下拔火罐,我先用银针给她放掉体内的毒血。”陈远山给我们每个人分配了任务,我们随即开始了紧张但高效的团队合作。

    当我们结束治疗时,发现病人气色已经好了大半,躺在病床上酣然入睡,一股成就感在我们的心里油然而生,我们再一次证明了中华医学,即使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也是弥足珍贵的璀璨瑰宝。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我们的努力成果终于被大众认可了,报纸上都刊登我们的事迹了。”郝峰兴奋地在我鼻子底下挥舞着一张报纸,我好不容易才抓往他的臂膀,仔细看起报纸来。原来是纳米比亚执政党人民组织党的党报——《新世纪周刊》,在健康专栏的正中央有一题目是《针灸——古老中医大显神通,风靡纳米比亚》,内容大致是对我们这些天用针灸治好的病例,详细描写了中风、颈椎病两位患者的治疗过程。“我还有一个好消息,”郝峰对我眨了眨眼,笑着宣布,“伊布维院长决定为我们举办一个庆功宴,以纳米比亚人的方式!”我顿时觉得一股暖流穿过全身,连外面的叮叮咚咚的雨声也变得像风铃一般清脆动听,我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努力得到他人的认可更让人开心愉悦的事了。

    非洲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傍晚,雨点仿佛不谋而合似的刹那间全部消失,霏霏的细雨似乎在临走之前顺便把白日的喧嚣冲洗无余,探头的新芽在十月春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的湛蓝苍穹,寂静仿佛墨汁一般洒在这片草地上,万物好像全部害怕发出声音似的,就连藏在我身后的影子也不敢妄加走动,只听得见树梢上的叶片簌簌默语,细微得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不过我知道,这大概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因为在这片草地上,马上就会有一场庆功宴,带着纳米比亚人的热情与豪迈,为我们中国医生举办的一场庆功宴!

    我们的庆功宴在一户农家宽敞的庭院里面举行。一条水泥甬道绕着一棵古树迂回一样转过,然后再次呈直线穿过中庭。中庭两侧平行坐落着三间平房,砖瓦结构,坐东朝西,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给人的印象倒像是中国普通农家的传统民居。

    (未完待续)

    特邀编辑:董学仁

纳米比亚的剪影(散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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