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起这座城（散文）

    春秋寒暑，几番轮回。

    在第二十次踩着正月的尾巴走向阳春时，回望身后的小城，才兀地发现，这么久以来，似乎还没为我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写些什么。

    我知道或许对于这座城市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我仍然想用我的文字，记录下存留在我记忆里的这座山下小城，这个盛满我回忆的伊甸之国。

    人人皆知五岳之首，但提到“泰安”，知道这座城市的人却并不算多，就连高铁站，也是用“泰山”的名字命名。看起来，就算是借托泰山之名，它似乎也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城市。但在我的眼里，这是我短短十数年的人生中最为亲切而熟悉的地方。

    无论是春雨缠绵着微凉，还是秋风吹皱了叶黄；抑或是酷夏的流火点染了时光，凛冬的星霜桎梏着流年，这座小城始终未曾改变。初中上学路上的大上坡一如既往，来往的行人，路边刻着浓浓回忆的摊铺，都还是旧时的那副模样。高中母校门口的长街依旧绿树如荫，光影斑驳着年年月月的学子来去的身影。正值凛冬天寒，在清晨的路边买上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慢慢踱于泰城的大街小巷之间，这似乎就是那种熟悉的家乡的感觉。

    上高中前，我的生活大概仅仅局限于泰城东北方向的几条相连的街道。在当时的我看来，不长的几条街却仿佛已经是我的整个世界。小小的我望着大大的世界，眼中充满好奇。很不幸的是，我又是一个路盲——简单来说，我用了从小学到初中快十年的时间，才堪堪摸清了我家周围的街道分布。当然，这可能也有我不怎么喜欢出门的原因，不过我的路盲属性想必也能可见一斑。

    但也正因如此，我才对那片区域有着格外的依恋和感情。无论是我小学和初中上学时都要经过的那条街道，还是那家开在众多小食铺子中显得鹤立鸡群的书店，又或是在我小学校门对面生意兴隆的包子铺，都早已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街道上清晨六点多的人来人往，书店店主老爷爷和蔼可亲的笑容，包子店门口坑坑洼洼却常常排满长队的壮观景象，都是我一提起就能立刻浮现在脑海中的景象啊。我一直觉得记忆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能在岁月之中沉寂许久，平时不声不响，自己似乎都已经不记得有过这么一段回忆；却又总能于动情之时在眼前跳将出来，勾起你心底最难忘的画面。

    于是我就遵循着记忆的指引，故地重游。我常喜欢故地重游，自从高中毕业以来，我已经如此几番。有时回去看看初中的母校，有时回以前居住的小区看看周围熟悉的景物，而这次也不例外。我侥幸蹭进了之前住过的单元楼，房门紧闭，门上还有当时我们兄弟俩亲手贴的对联，一时有些感慨万千。看着对联上庆贺兔年的诗句，却一晃眼已经六年了啊。用透明胶贴住的对联上没多少灰尘，抬头看看，当时常架梯子登上房顶去玩的天窗也已经被封死，就像封住了一片天空。

    从小区出来，按惯例便又径往书店包子铺去。刚刚傍晚，似乎可以买几个包子回味。我这么想着走过拐角，却一时有些呆了。过往尚算繁华的一整串街边店铺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高高竖起的工地围墙。我站在那里怅然若失，似乎在意料之中，却又似乎出人意料；似乎是怀念书店包子店，又似乎在怀念时光怀念过往，怀念早已逝去的岁月。

    上了高中，我的足迹就渐渐蔓延到泰城的各个角落。无论是高中母校周边的区域，还是再往远处看的山峦宗庙，这座小城已在不知不觉中刻进了我的日常生活里。我或许难以言表那种感觉，但我相信若是仅仅截取某个小城的片段，我也能毫不犹豫地认出——这大概就是那种水乳交融的感觉。

    我也去过一些别的城市，北京，上海，杭州，南京，兰州……尽管大部分城市都要比泰安繁华、比泰安更发达，但我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听着耳边传来的并不熟悉的口音，却总能想起我的故乡。泰安，这座城虽不起眼，但这名字竟也饱含“国泰民安”的宏愿。这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气？

    在外省上学的时候，我总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念起这座城。念它的朴实稳重，念它的雪月风花转眼刹那，念它的山高目远、水辽声阔。也正因如此，自打上大学以来，每每回家都格外兴奋。除了有重与家人团聚的欣喜，余下的便是因为对这座城的缠绵。在阔别近半年之久后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似乎再次嗅到属于这里的空气都是美好的。或许有些夸张，但这种归属感，则恰恰在我这种怀旧之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似乎正应了那句“再好的房子也不如自己的家”。

    转眼已是开春，清风拂过掀起回忆化作漫天星光，点点映在夜幕穹窿之上。转眼间已在这里度过十数载春秋，在城中的街巷边角也逸散着我的悲欢喜乐、过往种种。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恰是元宵节，正月十五的月亮盈盈卧在夜空。正如白露纯粹了今夜的光泽，此刻亦正是故乡月明时。站在窗边看出去，万家灯火自眼底铺散而开，点缀着这座山脚下不大的小城。抬眼望，泰山的山峦在夜幕笼罩下依稀可见，惊觉它竟是如此雄壮而厚重，负起了一城的烟柳画桥、珠帘翠幕。

    春日的夜风吹在脸上颇具凉意，我伸手关窗，余光又瞥见天边的圆月正冲我轻笑。不日又将离家开学，每每假期末尾我都会好一阵不舍与流连。因才匆忙落笔，想在临走之前落些自己的回忆——自己的城。言不尽意，文难尽情，但我对这座城的思恋，似乎已有几分入骨。

    窗外散着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圆月还在默默地注视人间。我闭上眼睛，在心里又念起一座城，念起这座城。

    责任编辑：龚蓉梅

兰州理工大学学生 范开源（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