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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把雪撒下的时候，整个小山还很安静，徐青就着一老花棉被靠在掉了红漆的门旁，数这第一次亲历的雪花。
她浑身没有一处不冻得发疼，直到后来居然还有点难以忍受地发痒起来。但现在是晚上10点了，村里的人基本睡去。她一只手艰难地拽紧花被和大衣，另外一只裸露在叫嚣的冷风里的手小心地拨动门栓。
她就要成功地回到自己寄宿的屋内时，被手机急促的铃声吓退了一步。门被冷冽的风狠狠甩上了。来电显示是她在广东的妈妈。
“怎么了妈？”
“青青啊，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呀？”
“妈，现在不才十二月吗？”她轻声回道，以免吸鼻子的声音被电话那头捕捉。
“谁叫你这么忙。不然我哪里用得着早早地来打听。而且过年的车票哪是这么好订的，还是早点安排的好。”还能听见电话那头他爸凑过来插话问“青青怎么说”。
“哪里有那么夸张。”她轻笑着，“时间太晚了，大家都睡着呢。这事改天再聊吧妈妈。”
“好吧好吧，你要早点做决定。别今年家里的汤圆你又吃不上来给我抱怨。”
“知道啦，妈。”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忙音，手机的余光也暗了。徐青抬头看了看月亮，和自己在家里看见的没有什么不同。她不再多瞧，转身进了屋。
那是一间很简陋的房间，土炕上却排排坐着三个女孩。她们都在批改自己学生的作业。
短发的女孩是徐青的同学林晓霞，剩下两位，其中一个是当地人陆红，另一个来自北方的姑娘叫许茜茜。
陆红不是当地唯一的大学生，却是唯一一个决定留下来工作的人。
小山的青年都渴望着飞到山的那端去看看，成功上大学的年轻人们将精彩带进了小山，也将希望播种在孩子们的梦里。
在陆红布置的作文《我的理想》里，王大婶的侄子小虎在结尾写道：
我是小小的船，月亮挂在我的船头。
我看着月光，我就在银河里游泳。
爸爸笑我太胖，说不定会沉船。但我相信，我长大后，我就是一艘航空母舰，到那时，我就和我的伙伴去探索比月亮和银河更美的地方。
徐青放下花棉被，晓霞放下手里一摞数学习题作业本，给她用陶瓷杯接了热水，徐青感激地接下，却不急着喝，只是在两手间捧着取暖。她斟酌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
“你们今年过年回家吗？”
“回——怎么回？”许茜茜最先开口，“整个小学只剩下六个老师，如果我走了，谁来教孩子们体育、画画和唱歌？”
“是啊，我还要教他们解二元一次方程组。还有谁能给他们讲科学小故事呢？”林晓霞跟着说。
“语文更是不能不教。认汉字，讲普通话，读古诗，这些孩子们都需要啊。”陆红放下红笔，转过头来对徐青说，“我的家就在这里，小青你今年请个假回家看看吧，你放心，我能帮你把孩子们的英语督促好的。”
“这怎么能麻烦你呢，红姐，你上任校长以来已经够忙了。”
“让我替你吧，青青。本来也是我一定要拉着你过来支教的。你身子也弱，这里太冷了。你要是实在想家，回去开开心心地过个年多好。”晓霞走到徐青身旁说。
“虽然我英语不行，但是有什么忙我能帮上的你们尽管提。”许茜茜拍了下自己的胸真挚地说，却是用力过猛被拍出好一阵咳嗽。
“都别说了。我本来也没有回去的意思。不说别的，红姐，你已经很久没回家里看望父母，前天我看见他们经过校门口了。只是看你在忙没敢打扰，两位老人又失望地回去了。”徐青忍不住嗔骂了一下晓霞，“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要不乐意你能把我拴着来吗？”
徐青把手里尚有余温的水递给许茜茜，帮着顺顺她的气，“别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前几天体育课不是还伤着了吗，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倒是你，真不用回家看看医生？你可别指望这山脚大夫能帮你看出什么内伤来。”她站起来，面向三人真挚道，“我知道你们都舍不得走，难道我就舍得？在开春前，我还没教孩子们唱 《雪绒花》呢。”
“好了好了，大家也别争了。都早点睡吧，明天还都要给孩子们上课呢。”陆红出来打了个圆场，女孩们回到烧得正热的炕上，抵足而眠。
徐青翻了个侧身，用手机小心地编辑着短信：
妈妈，这里的冬天确实很冷。可这里的人却很暖。我会回家看你和爸爸的，但不会是现在。这里正需要我，请你和爸爸谅解。注意保暖，还请多多保重身体。晚安！
冬夜里最后的一丝光都熄灭了，女孩们的梦里却是花团锦簇的夏日，那草地上还有一群可爱的孩子，他们高兴地呼唤着这些年轻的志愿者们为——
“老师！”
特邀编辑：董学仁
广州大学软件学院学生 郑宇婷（22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