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柚（散文）

    “卖胡柚——常山胡柚！”

    早春二月，我住的小区里，经常听到流动小贩的吆喝声。

    这时，我的脑海里总要浮现出一幅画面：前面是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后面是一片翠绿的胡柚林。

    他是我大学同学，是邻县人。

    刚上大学时，我胆小怕羞。班里没有同乡。对邻县的他，顿生一种亲切感。没多久，便与他形影不离。

    外形上，我俩区别很大。我矮他高，我胖他瘦，像《沙家浜》里的胡传魁和刁德一般。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友谊。教室上课，食堂吃饭，尽可能坐在一起。放学后，不是一起散步，就是一起去运动场锻炼。

    但我们爱好很不一样。一进阅览室，我专拣《诗刊》《剧本》等杂志看，他则浏览一些农作物和水果栽培管理方面杂志，见到感兴趣的就会摘录在笔记本上。平时聊天，我聊起庞德、狄金森、艾略特等诗作，滔滔不绝；他一讲起无籽西瓜、巨峰葡萄，没完没了。

    有时还会争吵，而最后他总是让步。我曾想，如果世界上有两条无毒蛇，一条是我，另一条是他，那么我该是有牙齿的，而他，连牙齿也没有。

    大学毕业，我回原籍，到了农技校。他则被分到常山农业局工作。几百里之隔，却没能隔断两人的友谊。

    那年过年，他专程到我家来玩。除给我父亲一瓶酒外，还有那一书包袋青绿色的大橘子。

    他说：“这是常山的特产，叫胡柚。”

    “胡柚？是北方引进的？”我有些惊讶。

    他拿出一个，先将有些光滑的青皮剥开，分出一囊，再将外面白色的薄膜掀开，然后把红黄的囊肉吃进嘴里。我也学他的样子吃了起来。

    “不错！虽甜里有点苦，但肉嫩水多。很不一般的味道。”我说。父母也赞许地看着他。

    他双眼闪光，说：“这水果是芸香科柑橘属的。它与橘类不同，具有清凉祛火，镇咳化痰，降低血糖，润喉醒酒，养颜益寿等功效。吃多了也不会像橘子一样生口疮。”

    过了一会，又补充道：“现在，常山胡柚面临株型高大、品种老化等问题。我们正在研究它。我想过不了几年，它的甜度、口感将更好。”

    我望着他陶醉的样子，不觉心驰神往。

    第二年，我去他家，发现他神情有些沮丧。

    一天，他陪我到绣湖玩。当时是春天，几只白鸭在清澈的水面上游来游去。他说：“这里，我经常来。尤其是烦闷的时候。”

    “现在，应该没有烦闷的事了吧！”我问道。

    他说：“我的父母，总要求我回来。说是离职也行。他们说，摆纽扣摊位的邻居，一天就能赚我们一个月的工资……”

    当时，正是小商品城起步阶段。我知道，他的父母有这样的想法情有可原。但我无法预测将来会怎样，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可我实在放不下常山的水果。像胡柚，我们正在进行品种改良，不能半途而废……”他似乎有些不甘。

    但最终，他还是回来了。不久，跟老家的一名女子结了婚，在市场摆起摊位来。

    我见过他一次。在那个全国闻名的最大商品市场，他的妻子坐办公桌，专门跟进货商打交道。他则在后台整理货物，包装运送。他的儿子，那时正读高三，高高大大，纯粹是他大学时期翻版。

    见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很是高兴。

    但我隐约感到他有什么心事。他背有些驼了，白发也多如繁星，而斜眉毛下的眼睛里，似乎总有一丝忧郁，没有了以前的神采……

    几年后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他从常山寄来的一个包裹。

    打开一看：是胡柚！个头都很大，光滑的皮也是黄澄澄的。

    “大作家，我已回原单位工作好多年了。现在做胡柚栽培和品质提升这一块工作。这些水果，就是我们研究出来的新品种。请老同学品尝。”

    电话里，传来他富有磁性的声音。那自信的语调，不禁让我想起他第一次来我家向我和父母介绍胡柚的神情。

    责任编辑：谢宛霏

浙江浦江县第二中学教师 朱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