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盒里的款款深情（随笔）

    小的时候特别喜欢跟随父母一起去外婆家做客，因为每次出发之前，母亲都会带上一个不锈钢材质的双层饭盒，美其名曰去娘家蹭饭可以“吃不了兜着走”。而外婆也会心照不宣地做上满满一桌佳肴，来款待我们一家这三位“不速之客”。在做好的每道“硬菜”出锅之前，外婆都会先盛出一半装进母亲带来的饭盒里，然后才将剩下的盛到盘子里上桌待客。

    外婆在往饭盒里盛菜的时候，母亲会佯装婉拒，且与外婆上演一场你推我拽的武戏。每每此时，年幼天真的我，生怕外婆会信以为真，于是便双手叉腰，声嘶力竭地告诉她：“我妈说俺们带饭盒过来就是为了装菜的！”一句童真，说得母亲面红耳赤，乐得外婆唇角开花。

    那时母亲刚刚二十多岁，虽然已为人母，但依然还是外婆眼里娇生惯养的孩子。母亲的婆家与娘家仅有一河之隔，所以每当她嘴馋时，就会拽上我和父亲，带着饭盒渡河去往对岸的娘家蹭饭，每次酒足饭饱之后都会“满载而归”。

    后来我读寄宿制学校后，每个周末回到家，母亲都会像外婆款待我们那样，不辞辛劳地做上一桌美食供家人品尝。彼时母亲年岁渐长，厨艺也突飞猛进，愈发懂得如何疼儿爱夫照顾家庭。母亲说，看着自己的孩子大快朵颐的样子，是她最为开心的事情，做饭的所有辛劳皆都荡然无存。

    每个周日傍晚，在我徒步返校之前，母亲也会为我准备一个多层饭盒，并将里面装得满满当当，让我把美食带到学校补充营养。母亲让我带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硬菜——红烧鸡块、糖醋排骨、油焖大虾……每次我带着饭盒走进宿舍，室友都会一哄而上，争着抢着品尝我的美食。在读寄宿制学校的日子里，每个周日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是最为开心的时刻，因为大家都会从家里带回不同风味的美食，形形色色的饭盒拼在一张油漆斑驳的木桌上，俨然一道花花绿绿的“满汉全席”。

    每个人带来的原本够自己吃几顿的菜肴，瞬间被大伙“一扫光”，那时我们尚且年少，都愿意图“一时之快”，而在后来的几天里“吃糠咽菜”。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母亲进城看我的频率也微乎其微。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城里人”工作忙无暇返乡，“乡下人”年纪大故土难离，除了偶尔在电话里嘘寒问暖之外，我再也不能经常品尝母亲的拿手菜了。生活条件愈发改善，有时吃腻了城市里的山珍海味，真的怀念儿时饭盒里面飘散出的唤醒味蕾的幽香。

    有一天，我实在想念母亲做的家常菜而自己又无暇回去一饱口福，于是便杜撰了一个善意的理由将其“诓”来小住，应是她也十分想我，于是二话不说欣然进城。

    母亲来的时候，一手提着尼龙包，一手提着那个双层饭盒。我置她的一路辛劳于不顾，脱口问道：“妈，饭盒里装的是啥好吃的？”母亲粲然一笑说：“自己看，我临出门前做好的，坐了三个小时的汽车，现在还热乎着呢。”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一股熟悉的味道倏然盈入鼻腔。那是母亲给我做的红烧仔鸡，鸡块肥硕紧致，色泽莹润诱人，我拿出一块放进嘴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瞅着那个陪伴了母亲二十多年的饭盒，一股莫名的感伤油然而生。二十多年风雨，有多少关爱凝结其中？

    母亲老了，口味变得清浅寡淡，出行开始力不从心，就连一日三餐也近乎敷衍。不知从何时开始，母亲做菜时，作料搭配全凭感觉，至于色香味形，那是厨师考虑的事情。她的牙口愈发不如从前，所以不管做什么饭菜，母亲都遵循“万物皆煮”的理念，煮烂了熟透了，才利于她咀嚼消化。

    有时我想让她按照原来的方式烹饪菜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母亲喝上一口果汁，牙齿都会酸涩几天，更别提咀嚼质地坚硬的饭菜了。

    母亲在城里没住几天就急着回去了，我也没多做挽留，我知道亲子之间曾经缱绻相融的味蕾，在历经岁月的冲刷洗礼后业已渐行渐远。吃不到一口锅里，自然也难住在同一屋檐下。母亲返乡后，我只能把对于童年味蕾的怀念，尘封在记忆深处。

    在一个不经意的晚上，我也从商超买回一款高级饭盒，偶尔全家外出就餐时，我都会带上它，用它盛装吃剩下的饭食。饭盒给过我很多美好的回忆与关爱，也在潜移默化中教会我“节约是美德”。我带着这种“关爱”与“美德”，同家人去过多家饭店，也带回过多种美食。有一次从饭店出来时，我突然想起了乡下的父母，想让他们也品尝一下我的厨艺，于是翌日早上购买了食材并做了拿手的饭菜，然后将菜装进保温饭盒驱车直奔老家。

    三小时后，母亲打开那个高级保温饭盒，与父亲一起品尝了我做的美食，那欢喜之情宛若多年以前去娘家“蹭饭”一般。那一刻，我决定利用这个高级保温饭盒，充当起母亲年轻时的角色，让安居乡下的双亲，在有生之年能够尽可能地遍尝更多人间美味。

    您养我长大，我陪您变老，让您品尝更多美食，饭盒会见证这一程温情。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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