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山曾经和我讲过话。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但是看着多年前的日记本,字字真切,又似乎有些可信了。只是,小孩子总是分不清楚现实和想象,你就全当一个故事来听吧。
那座山,叫西南山。因为它位于西南方向。但西南方向的山有那么多,具体是哪一座呢?这里,日记里并没有写。只记录了那时我还很小,大人在山上劳作,我自己无事可做。小小的人儿,站在黄褐色的土上,流云的声音很大。
正午,山接着流云开了口,它想和我说说话。好啊,我说,只是太阳很大。于是,它指引我在一处草丛坐下,风是温暖的,也有一丝丝凉意。它开始讲话,讲生命的意义,讲天文和地理,还有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很吸引人。
我听得仔细,拿出小木棍开始记。它忽然笑了,说:“你像一张白纸一样纯洁,未来可期。要多念书,多走山川江河,才能画出一幅好风景。”
后来下了雨,我跑回家里,站在青石上看山。有很多很多的烟雾,一丝丝,从山间袅袅地升起。烟雾与天上的云连接,形成了一幅山水丹青泼墨画。我似乎见过,歪着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于是摇摇头,回到屋子里面。
二
“等我回来,我就再来看你。”我向山承诺说。后来,我和山告别,因为我要去念书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但山说我会遗忘,当我追求热闹和繁华,我会遗忘这一切,往后再遇见,我也认不出它了。于是我们道别了,云下了一场雨,我遗忘了去的路。
现在看来,山似乎是对的,我确实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了。但因为隔着时光,山和云的声音,我再也听不见了。这真叫我难过。但我清楚地知道,山曾经和我讲过的话。它们后来出现在我的各种书本里。我想,山还在那里。他大概,在和别的孩子讲话吧。
我想去再看看它,可是山路已经封了,要怎么办呢?于是,循着回忆中的这座山里的路,我回到了曾经的家。但是,这里的山不见了,我看见的是一座城市。
高楼大厦,代替了参天古树;霓虹灯,代替了月光,成了夜间彩虹;多向的马路上因为拥堵,只听见车子浮躁
呼喊,代替了羊肠小道的鸟语花香。在星罗棋布的交通网里,我却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三
我在繁华热闹里,看着这座城市的美丽,我向街上的人打听,山去了哪里。商人站在小店门口,给我介绍他们的商品。一个卖工艺品的商贩对我说,小山是当地的特色,10元一个,物美价廉,可以自己留作纪念,也可以送人。无数人被这座城市吸引,人们骄傲地告诉我,这里什么都有,而我的山,好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继续走,越走就越失落。这座城市是繁华的,是热闹的,但是我那么沉闷。我好像和它格格不入。我想找那座山,和它说一说话。我不抱期望地走着,却看见江边有卖山水画的商店。原来是这幅画啊,是我在山上看到的,烟雾与云天相接的那一幅。
我走过去,店里有一个小男孩,坐着看天。“你在做什么。”我问他。“我在等日落。”他说。我在他旁边坐下来,和他一起看日落。夕阳落入晚霞,余光温柔,云明晦变化,如一座小山。我才注意到,这个地方不止有繁华,现在的它,是那么美丽和宁静。
在最后的天光即将消散的时候,男孩忽然双手合十。他跪起来,低首向云。循着他面朝的方向望去,在西南方向,生出一座云山,美丽动人,自成一幅画。但只一分钟,天暗了下来,云山无处可以追寻了,只有歌声繁华。
四
“在祈祷。”男孩说,“灾害是自然的惩罚,我祈祷自然能少降下一些惩罚。山是山,但也不是山了。眼前的繁华,是以山的消耗换来的。如果,人不感念山,山就会出走,这是一座没有树的山,我们再也无法怀念。”
“人们砍伐树木用来造建筑,人们把山掏空来开采能源。人们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但却遗忘了事情本来的样子。”他说得那么虔诚,像是神的孩子。
“你是神明的孩子,当你长大的时候,神明就是你的孩子。”这时候,我忽然想起山曾经对我讲过的话。
我想起来了,这座山叫西南山,它是座有故事的山。它听人读诗,“你再不来,我就要下雪了”。于是它下了雪,白了头。它不知道,那句话,原不是说给它听的。后来,诗人在山里画了一幅画。
画,是一幅云间的山。如果,一个人白了头,可能是为了等另一个人。山不是等别人,或许,他在等一个结果,等一个未完成的结果。在西南这座山里,夏日冬雪,万物寂静,城市繁华,满是落寞。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西南大学学生 刘琴(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