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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7月27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歌声穿过十里长街(散文)

刘诚龙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1年07月27日   13 版)

    高山流水,知音是何人?是世外高人,还是如花美眷?乔山人者之知音是一位弹棉夫人。

    明朝有位音乐家,弹得一手好琴,五音六律,一唱三叹;引商刻羽,箫韶九成。我有一张琴,耽之发浩音;我有一张琴,行人拂衣襟;我有一张琴,一路到西;我有一张琴,回响在北京;我有一张琴,风行至五津。

    这位乔山人有无志于道,未知,却是游于艺,当了一位流浪歌手,“每于断林荒荆间,一再鼓之,凄禽寒鹘,相和悲鸣。”高山流水遇知音,自然要去高山嘛。老人家来到了咱们潇湘,“于旅中独奏《洞庭之曲》”,分贝震动,响遏行云,惹得无边落木萧萧下。有一个老太太,丢了针线活,放下饭鼎锅,端着一条小板凳,来听老歌手调金曲,弹素琴。听完一曲《洞庭》,老太太眼泪哗哗流,“咨嗟惋叹”,引得乔老人家也是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乔老人家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摇啊摇啊,摇到高山流水桥:“吾抱此半生,不谓遇知音于此地。”

    我却是一个生活最无趣的人,待在人群里,沉闷得犹如一块山间垫脚石。却也不妨我在有人处,喉咙里暗自哼哼,更不妨我无人处,扯开鸭子大嗓,放声歌唱。艰难苦恨繁霜鬓,阻挡不了我到无人处哼一曲“劲歌热曲”;茅屋为秋风所破,阻挡不了我在茅屋边放声唱一曲“天凉好个秋”;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也阻挡不了我周日策杖挈妇,去山林间,排放腹中累积恶气,恶气化歌声,歌声穿林莽,歌词震草叶,摇落众芳独喧哗。

    庚子年春节后,当了一个志愿者,我要去城乡接合部去守卡,离我家怕有四五公里吧。曾经车龙马水,城上纵八九点,直是少人行。我想唱歌不敢唱,小声哼哼还得东张西望。我穿行街头,几乎是空城,大声哼哼,也不用东张西望嘛。十里长街,是我一个人的舞台,这样情景何曾有?

    我去的是城乡接合部,这边厢是高楼林立,楼已成街道,那边厢是长陵草摇,土堆仍是丘陵。草黄草绿,树枯树青,菜们从一颗芽生长为一棵菜,我再次看到冬天生长为春天,已是二十多年,离开乡村,到得城里栖,晓得冬去春又来,不晓得一颗芽到一朵花的微次演变,而每天去城边接村处守卡,我看到了春天的凌波微步。

    我趁无事,爬到对门小山坡,巴茅草好深好深,山冬草木深,深到可以没我头。披荆斩莽,正好隐身,躲在草木间,从《驼铃》唱到《一剪梅》,从《牡丹之歌》唱到《解放区的天》,从《因为爱所以爱》唱到《少年壮志不言愁》,从两言唱到七言呢。帽儿破鞋儿破,嗓子都唱破。快哉快哉,唱破喉咙唱破嗓,快哉快哉。

    隐在丘陵深处,勇敢地放声歌唱,到底不算英勇,却是胆子被练大了。回到街边,旁若无人,旁边确乎无人,我当以为是在巴茅草丛中,喉咙放得老开,高声唱《牡丹之歌》,旋律好像是驴打滚,习惯性滚打回环,那声音有帕瓦罗蒂高亢?唱得好。我抬头望,但见七栋八楼,一扇窗子打开,露出了一张鹅蛋脸,对着我笑。一位美少女,站在窗口边为我鼓掌呢。

    我脸唰唰唰,唰红一大片。喉咙如大坝截水,霎时断流。怎么不唱了?唱吧,唱吧,真的,您唱得真好听。我面讪讪地,对着美少女笑。忽然胆子肥,胆魄壮,朝着她挑衅:我唱可以,那你也唱。当真?当真。唱什么?唱《为了谁》。美少女真开唱了,那才真是金嗓子呢,或是科班出身?她一段唱完,将我豪情也激发,也便鼓腹放歌。美少女,靠的是嗓子,我靠的是胆子。

    一曲未终,好多的窗子,次第打开,从窗子里,探出好多张头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些给打起了拍子,有些给吹起了口哨,更有几位,拿了唢呐,拿了琵琶,拿了笛子。一时间,沉寂的街头,歌声激越,欢声传远。但听得:小城丝管日纷纷,半入丘陵半入城;但听得: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但听得: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来;但听得:自把玉钗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我的一次出丑,居然引发了一次欢唱。这欢唱,打破了庚子年春节的沉闷、郁闷与烦闷。

    还好,谁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敢告诉谁,我那次有过这样一回壮举。现在想来,也许若干年后,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是在新冠病毒肆虐的那年春节,我在十里长街,领唱了一首春的狂欢曲。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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