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棵草。
来不及和那个温暖的怀抱吻别,来不及和那句娓娓的牵挂致辞,它开始流浪,如云随风,似鸟投林。它随风到过许多地方,绵延的,典雅的,清澈的,明朗的,抑或是繁杂的,冷僻的,荒凉的,纷扰的……它总是不能停靠
终于,它停下了。停在了沙石翻飞,荒芜萧索的千里赤地。在这里,烦暑益烈,赤炎高张,流金铄石都是常态,旁的眼里“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俨然成了这里的一种奢侈的妄想。它知道在这里降落的那一刻也许就意味着生命开始流逝,但是它想要试试,即使机会渺茫,可正是因为渺茫得无法计算,倒也生出一些不顾一切的勇气。这是一片无人问津的广袤土地,也可以是一片即将开拓的全新领域。
将自己靠在一处细软些的沙土面前,它,一颗渺小的草籽,开始扎根了。由日出隅时,到晡时黄昏,它静静地等待了一天又一天,却发现被烈日烤得倦怠的身子几乎没有了发芽的预兆。它想到了最初的那段旅程,这段将它带到这里来的旅程可能会告诉它如何催发生意。它开始尝试挪动身子,挪到一块高耸嶙峋的嶙石后面。或许烈日的炙烤会让嶙石变得滚烫,可嶙石发烫之前给予它的那几个时辰的阴影就是它生的希望。
现在的它,抽出了第一抹绿色,似叶又像芽,它感到一丝快慰,哪怕这抹绿色毫不起眼,略等于无,但这是属于它自己的作品,比起那段晦涩的扎根,这绿色已经代表希望了,不是吗?
会顺利吗?会的,但现在不会。那是一场罕见的暴雨,墨云势低,雾霭沉沉,狂风裹挟着翻飞的沙砾,霹雳的雷电肆意地呼啸,暴雨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至,那毁天灭地的气势要将巉岩化作灰烟,天地陷入虚混,显得它如此渺小卑微。它是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生命的威胁,风雨雷电仿佛才是天地的主宰,尽情嘲笑着它的单纯和无知。它紧紧皱起眉头,昔日滚烫的嶙石竟成了它避风的港湾,它尽量随着风的走向转变站立的角度,默默地依偎在嶙石之后,紧了紧与土相连的薄弱根系。一丝闲暇里竟是悟得了这块嶙石述说着的真谛。
风过雨停,阳光如期登场。它长吁了一口气,也许曾经还有像它一样的许许多多个它来到过这片领域,也许被苦和难磨平了曾经的坚持,也许是没有等到这场是劫难也是幸运的大雨,接下来会清顺不少吧,它暗忖。
地底的水分成了它最大的助力,它开始努力拔高,它的根系愈扎愈深,愈扎愈远,渐渐在它周围,有了它的同伴,它相信生命将会无穷无尽延续,它自信这个领域将逐渐走向光亮,它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也许这就意味着破云而出……
而后,它开始步入年迈了,它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完全异于年轻时的落寞,这比寂寞更加与众不同,令人窒息,现在的它,像被钉上了无形的枷锁,无处遁形,也不再想着前进了。
它想到自己初时随风飘荡时萌生出的那个渺小而伟大的愿望——回到最初的地方。是了,那便是了!哪里有什么所谓的枷锁与牢笼,无非是因为内心不敢直视却又隐隐作祟的一个念想罢。它想到了初时让它不必回头的那种声音,那就不必回头了。
它豁然开朗,必定会有谁将这片领域延续下去,就一定会有谁回到最初的地方去。不必问是谁,谁都会有一种力量!
他是一棵草。
责任编辑:龚蓉梅
中央民族大学学生 付艺佳(19岁)